与子同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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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子同乘

    沐景脸上为之一烫,立刻抬脚慌张地去踏上马蹬,折腾好久才得已踏实,他的胳膊往上一提便将她拉上去坐在了马后,没过一会儿,她才坐稳马便往村后而去。沐景身子往后微微一倒,在惊慌中轻轻拉住了他被风吹起的罩衫,却又很快放开,挪了挪,只努力扶在了马背上。

    眼见他们策马而去,赵博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随后从袖中拿出几张帖子来,面色如常地笑道:“沐老爷,这是求婚启,这是草帖、定帖,九郎祖父已去,父亲也早不在,便由我这叔父代写了,还望沐老爷不介怀。”

    沐文杰与那十一郎闹了这么一通,沐广茂心里早七上八下起来,直到刚刚看到赵晔对沐景的态度还没变才稍稍舒了口气,却没想到这赵四爷竟是完全不往心里去的样子,直接就将所有要办的婚书一起拿了出来,沐广茂顿时大为激动,立刻让人去房中拿早已备好的婚书,心想如此实在再好不好,待会只要找到文杰和那十一郎,不管他们是吵骂还是打架两方都当是小孩子闹矛盾了,反正白纸黑字的婚书都写好了,影响不了婚事。

    村尾,沐景着着急。如此大张旗鼓两人一齐坐在马上,她只盼马儿快跑,跑到村后无人的山野地才好,眼见前面最后一户人家前坐了好几个妇人在聊天,脸上顿时再次发烫,立刻在赵晔身后躲了起来,掩耳盗铃般地觉得这样人家就看不到自己了。

    赵晔却在这时候停下了马。沐景大为慌张,几乎能感觉到来自那几个妇人的目光,着急地开口道:“你快走啊,有人看。”

    她压低着声音,说着话连声音都急得颤抖着能分辨出那里面的羞窘,赵晔不禁想笑,回过头来看她道:“你这样,不怕摔下来么?”

    她的确是怕摔下来,一直就在想马的速度再快些恐怕就不行了……沐景又是一番窘迫,极缓慢地伸手,先牵了他的罩衫,却见马依然未动,这才不得已,闭了眼睛以豁出去的态度轻轻将他的腰环住。

    前面发出一阵轻笑声,几乎毋庸置疑是笑自己的,沐景又是一番面红耳赤,深深低着头恨不得将脸贴到赵晔背上去,只能轻声催促:“快走!”

    赵晔却回道:“等等。”说罢,便前行几步到了几位妇人前面,问道:“几位可见着沐文杰和另一个穿襕衫的少年往哪条路去了?”

    听他这样问,沐景才想起这是个岔路口,前面是有两条路的。

    其中一个妇人答道:“文杰往左边那条大路去了,另一个往右边那条去了,不过这两条后面走着差不多就碰到一起去了,都是一个方向,这是沐乙哥家里的大娘吧,她应该知道的。”

    沐家村虽是村,却并不小,足有几百户人家,沐景怎么也没想到都走到村尾来了,居然还有人认得她,又不敢抬头,甚至又将头低了低。

    “多谢。”赵晔说着打马向前,往左边而去。速度突然加快,让沐景身子又往后一倒,急得她立刻改虚搂为实搂,抓紧了他的衣服。

    他系着丝帛腰带,腰带上有绣纹,触在手上很舒服,脸因与他的背贴得近,所以能闻到他衣服上的香味。因姨父家主要做着香料生意,所以沐景在姨父家住着时还是用了些香料的,能大约闻出他身的香是合香,有沉香,又好像有些芙蓉的清新味,但现在都是极淡极淡,不注意几乎都闻不到。料想这衣袍应该是在汴梁时熏的,所以到这儿早已散得差不多。由此可想,他虽在军中,却仍是有着富贵子弟的习惯的,比如虽不怕人笑穿黑色,却每每都是用料讲究做工精细,虽常骑马狩猎,衣服却也是让人精心拿香熏过的……他真的觉得,她这样出身的乡野的女人能和他过到一起去么?

    马突然停下来,沐景抬头,只见赵晔环顾着四周,自己也立刻往远处看着找寻起来,待确定人影中没有那负气出去的两人的赵晔又已策马向前。

    虽同乘一匹马,虽已是定聘的未婚夫妻,可他们依然与往常一样无话可说,她想就算说他们也说不到一起去吧。其实她并不能接受这样的相处模式,也忍不住猜测以后真生活在一起了要怎么办,但更奇怪的是,为什么他不觉得这是个大问题。

    一路行,一路想,直到偶然间侧头,发现不远处竟同样出现了一匹马,这一片正好无大的草木遮挡,能清清楚楚看见座上之人是穿着襕衫,大袖鼓风,在马背上飞扬。

    “不好,我们快过去,听说有人在那里见过老虎!”沐景看着赵晟前面将至的一片山林,急得大喊。

    赵晔立刻挥了马鞭往前,却终究是有些距离,一边走着就一边看到赵晟果真进了那山林,一下子就没了人影。赵晔也再次挥鞭往前,还没走几步,却见另一匹马就在赵晟之后,也进了那山林。

    见出来只。沐景也看得清楚,着急道:“那好像是文杰,他们都进去了……不如我下马,你一个人骑了马快点追上去!”他们本就在后面,若再驮两个人只怕更难追到他们。

    赵晔却将马停了下来,她才松了抓他衣服的手准备下马就听他说道:“不用了,二郎也知道那里有出过老虎吧?”

    沐景点头,“自然,出老虎的事还是他告诉我的。”

    “那就让他去追去,十一从来就不服管束爱逆着家人的意思来,我们人太去多了说不定他反而往深山里去。”

    “这……真的没事么,若他们碰巧遇见……”

    “虎一般昼伏夜出,此时天色尚早,碰到的机率小,而且我身上没弓箭,真碰到老虎我也没把握能护好他们。”说罢,便让马缓步往前走道:“我们到前面石头旁歇下等着他们吧。”

    他如此放得下心,沐景也不好说什么,只忍不住频频往山林那边看……

    到前面有石头的地方,赵晔腿自前面一撩就下了马,站在马下朝她伸出胳膊道:“下来吧。”

    沐景看着他伸过来的两只手脸上又是一热,低了头道:“我自己下去。”说着就按手在马背上将重心前移,赵晔也放下了胳膊,只是未走开,在一旁看着。

    地上有草,马也悠闲起来,闭了眼睛低头去吃,步子微有挪动,沐景在马上两手紧紧抓着马鞍,一脚踩着马蹬试了几下却总是不敢下来,努力了好一会儿才极小声地开口道:“你让它别动……”

    赵晔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开口道:“它本来就没动。”一边说着,却还是伸手按了马背,将马微微稳了些。

    见马不再动步子,沐景这才再次努力下马,心想迟疑这么久再不能拖了,要不然明明自己不敢下马却还拒绝他的帮助太说不过去,便也不管那还在微微动着的马身以及看上去离得太远的地面,大了胆子踩着马蹬抬另一只腿翻身下去。颤颤兢兢的,好不容易抬臀离了马背将重力完全踩在马蹬上,正试图将悬着腿撩过来,还在吃着草的马却一仰头,让她一慌,脚下一个不稳身子就要往下面倾,竟是要摔下去,她一急,立刻伸手攀向身边唯一的支撑,抱住赵晔的肩颈。

    赵晔也马上抬手将她腰拦住,待她双脚安然离了马蹬才放她到地面。

    他缓缓松开她,她则又慌又窘,抬起头来,只见他脸上又浮着笑容,不禁将那窘迫加剧,有一种想捂住脸的冲动。

    为什么看着轻而易举的下马都这么难,为什么之前要拒绝呢,兴许一开始让他帮忙只是扶一扶就好,她不干,现在却是扑到他身上让他抱下来的,如此就好看了么?

    为缓解自己的窘迫,沐景开口道:“我没骑过马,还以为下马和下马车一样简单。”

    赵晔带着笑意道:“若是会的话,的确是一样简单。”

    沐景低头,觉得大腿内侧酸疼发软,那马太过壮实,她在上面坐了这么一会儿,竟连腿都有些合不拢了,十分难受,这才知道原来骑马真不是件舒服的事。

    赵晔似乎是知道她骑马会难受,往旁走了两步,说道:“坐着等吧。”

    沐景便走过去坐下,偷偷揉腿。赵晔坐到她身旁,看着前方的杂草地,开口道:“刚才十一郎的话你也听到了些吧,不要放在心上,他是二叔嫡子,二叔为安国公,他又是娇生惯养,所以从小就自觉了不起,常常与京中富贵子弟厮混在一起,很有些顽劣。”

    “无事,文杰也是如此,早些年比现在还要冲一些,常常在外面惹事生非,像今日一般一言不和就动手亦是常有的事。”沐景一边说着,一边却在想其实自己的弟弟比起那十一郎来应该还是不如的。她虽不在厅堂,却也将他们争吵之话听得一清二楚,那十一郎开口闭口就是小爷,又说过自己横行东京城的话,说不定平时就是与一群和他差不多的富贵子弟在汴梁街头招摇过市惹事生非,有着恶霸一般的派头,这样的他又怎会不与曾在沐家村做过小霸王的文杰闹矛盾?

    不过看了同为靖王嫡孙的十一郎,现在再看赵晔就觉得赵晔已经很好了,起码他只是有着和十一郎一样的自觉了不起,还没和人一起厮混着做东京城的恶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