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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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断
赵晔并没有想到她虽不懂，却能这么容易地想到一起，“入禁军，再平常不过，入枢密院却不易，前途无量。”
沐景沉默下来，许久才道：“我知道了，谢谢官人告知。”
她应该猜到了缘由吧，却没有表现得怨愤，也没有表现得哀愁，只是平静得异常，赵晔看着她，想再说些什么，却又忍住。总是他们就要见面了，而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直到换衣服时，沐景才知道赵晔所说的“随便”并不是随便，她的那套衣服款式与衣料都与她之前在家时穿的差不多，是一套水蓝色竹叶纹白底褙子与水蓝色长裙，是她曾穿过的颜色，甚至大小也正好。首饰只有一对耳坠，一只碾玉簪，穿戴起来就好像她不过是从家中出门一样，而不是远在他乡，假别人之手买的衣服。
赵晔告诉她，他约英霁是让英霁身边人代传的话，为防那下人乱猜所以仍像以前一样约在城郊，因为他们以前常在城郊赛马，而赛马时两人都是单身一人不带下人的。
沐景原本想他是不是怕自己的到来让英霁下人传回家中，从而给英霁惹麻烦，后来又马上把这想法打消。若他如此防着自己，又何必如此帮她见这一面？
太阳偏西时赵晔骑了马，沐文杰仍驾了毡车，带着沐景一同出城。沐景看着自己粗糙了许多的手指，又摸摸两个月来风吹日晒的脸，只想着自己现在的样子必定不能看，可随后却觉得自己在意这些都太无意义。
一路上，三人都沉默着。赵晔和沐景不必说，一个原本就不说话一个没心思说话，而沐文杰心中却也有些复杂。原本他听了姐姐的话，的确是十分气恨的要来找英霁一找，可两个月来一路艰辛，越走那气就越消，越消就越觉得此举无聊。什么英霁，不要就不要了，姐姐还不要他呢，千里迢迢见这种人有什么意思！可这话他不敢对姐姐说，怕她难受。此时越往城门走越担心，担心到时候姐姐如果哭着求英霁该怎么办……虽然看起来姐姐不大会做出这种没骨气的事，可不都说女人痴情么，为男人哭为男人死都是正常的，姐姐也是女人，万一真这样怎么办？
出城门，又往前走不过一会儿的时间，车就停了下来，沐景很有些紧张，甚至不敢挑起车帘来看，只从缝里看见赵晔似乎也停住了。
是到了吗？英霁就在面前站着？此时见了文杰，也知道车中人是她？正当沐景心乱如麻地揣测时，赵晔在外面说道：“你们先等着，我去给他说一声。”说罢，拉了缰绳欲往前。
“赵官人——”沐景突然出声，从车中探出头来，因没见到英霁的人而大大松了一口气，随后看着赵晔转回的头，开口道：“赵大官人，请别告诉他我的事，就说我随姨父到东京玩，然后知道了他的事，然后……托你见的他这一面。”
赵晔看她一会儿，策马离去。
“姐你看，好像那就是他。”沐文杰朝前面指道。
沐景往前看去，四周一片荒芜草地，只依然能见着远处的几间茅屋，夕阳西下时分，满天红色烟霞，赵晔的马在城郊草地上疾弛，马背上的身影高大又挺拔，因前面的夕阳红霞笼罩，他的身体与那黑色的马连成一片模糊的影像，只能瞧见一人一骑往天边奔驰的轮廓。而更在他之前的地方，还有一骑，看不清坐骑上的人，只依稀能见着马身那一片白。
是他……
长久的忐忑期许，此刻化成一片酸，沐景看着前方那遥远的人影，一动不动。
只见赵晔的马到那一匹面前，那一匹将马头掉转过来，两人面对面停留了稍长一段时间，之后赵晔回来，那一匹则仍停留在原地，丝毫不见动弹。
沐景几乎能感受到他投过来的目光，甚至想象中，那目光如数月前一般眸光流转看得出情意。
赵晔的马很快就到毡车面前，溅起一片尘土草渣，只听一阵长长的马啸，赵晔说道：“我们走吧。”
三人再往前行，又行一段距离，直到沐文杰已能看清英霁的形貌，刚能对他带着恨意与怒意瞪眼时，赵晔停了下来，回头看向车内。
“沐小娘子，你过去吧。”
终至这一刻，沐景在车中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出车外，轻脚落下。
“再次谢谢。”她抬头，像许多次那样仰头看马上的赵晔。
赵晔仍是一副没有表情微显冷漠的脸，甚至没有点头，只是将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后移开。她不再说什么，移目看向前方的那人，一步步往前。
他早已在他们车马未到时就下了马，此时正站在马旁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也看着他，然后二人的距离由于她的迈步越来越拉近，她不知脚步提着是什么感觉，好像轻轻轻轻的，似踩在云朵一般，又好像沉沉的，下一步就不能再挪动。
他变了许多。一步步接近，她能将他的脸一点点看清。的确是变了，眼眶深陷，颧骨突起，下巴也尖了许多，憔悴了不知多少，再没当初的神采飞扬。
他眼也不眨地看着她，眸中果真闪着光芒，却似水光一样。
终于到他面前，两人相对而视，竟迟迟没有话语……或许，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不同往日的不堪模样。
也许是她在心中演练过许多次，也许她是被弃的那一方所以想给自己争些气，最终，她先开了口。地车这回。
“我听说，你订亲了？”看来演练还是有用的，她每日每夜都希望这一句能问得平平静静，现在看来虽有些颤抖，却还好，没有太过激动。
英霁的整张脸都开始动容，看着她抖了好几次唇才得以开口叫出两个字：“阿景……”
这一声，让沐景微微颤了颤。
“阿景，对不起……我没想到，我没想到……”
“是真的么？”沐景继续问……
英霁低下头去，痛苦而绝望，“对不起……阿景，我……”
“无事……”她微低头，接着又说了一声“无事。”
“阿景……”
“你这般家世理该与她结亲……而且，而且婚姻之事，也由不得你作主。”这一时，她的头抬得高了些，甚至比平时抬得都要高，眼睛睁得极大，不知是因反射了天边的光芒还是别的原因，眼眸中闪着的光圈有些大，好像有水滴要从里面马上溢出。
“那这个，便还给你了。”她从衣袖中拿出玉佩来递向他，“我那支簪你若是没带就算了，还请回去之后把它毁了，虽然没表记，但让认识的人看到了也不好。”
英霁低着头，似乎终于将眼中的泪流了出来，并没有伸手去接她的玉佩。
沐景将玉佩放向他半收的手中，也不管是放好了还是掉下去了，转身就走，却被他一把拉住。
“阿景——”他突然伸手将她抱住。
远处虽听不到，却将一点一滴都清晰看在眼中的赵晔与沐文杰同时一惊。
“阿景，我必须娶她，无从选择，可我对你全无一丝假意，我也真的想与你共渡此生的，你……要不然，你……你嫁与我做……做侧室好不好？”英霁任那玉佩掉落地上，悲痛而又极难启齿地开口。
沐景用尽了力量推开他，将目光最后一次投在他身上，然后转身。
“阿景……”英霁出口唤她，她却始终不曾回头，毫不犹豫地向前。
见到英霁竟然强抱姐姐，已经急得要冲过去的沐文杰这才放松下来，停了脚步看着渐渐往这边来的沐景。
赵晔也看着她，心中那难以形容的感觉再次强烈得无以复加。眼前的女人，为了云止而不顾性命清白，孤身犯险直至一身破烂身无分文才到汴梁，然后换了身干净衣服，短短见过云止一面，不哭不闹，不求不缠，干脆地转身离开。为何，为何，难道她见这一面不是要挽回什么，只是要亲自面对面与他说一次离别么？
“赵大官人，你是与英大官人一同回去么？”她走到了他面前，甚至表情与语气都十分平静正常，若是没有她千里迢迢来寻云止的事，他还以为她对云止其实无所谓。
“不，我送你们回去。”他回答。
沐景朝他万福一下，也没说什么，就上了毡车。沐文杰看着远处仍站着、身影神情都极为萧索的英霁，开心道：“姐，好样儿的，我还以为你要求他呢！像他这种人，就该一脚踢开，忘得干干净净，回汾州了我去找媒人，保证给你找个比他好一千倍的姐夫！”
沐景却什么话也没回，沉默着上了车，车外的两人再也看不见她的表现，但就连沐文杰也能感觉到她的不同。
遭遇这种事，心情怎么也是不好的吧，如何能正常得起来？沐文杰向赵晔看了眼，再也笑不出来。
赵晔回头朝远处的英霁抬了抬手示意离开，然后掉转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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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断
赵晔并没有想到她虽不懂，却能这么容易地想到一起，“入禁军，再平常不过，入枢密院却不易，前途无量。”
沐景沉默下来，许久才道：“我知道了，谢谢官人告知。”
她应该猜到了缘由吧，却没有表现得怨愤，也没有表现得哀愁，只是平静得异常，赵晔看着她，想再说些什么，却又忍住。总是他们就要见面了，而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直到换衣服时，沐景才知道赵晔所说的“随便”并不是随便，她的那套衣服款式与衣料都与她之前在家时穿的差不多，是一套水蓝色竹叶纹白底褙子与水蓝色长裙，是她曾穿过的颜色，甚至大小也正好。首饰只有一对耳坠，一只碾玉簪，穿戴起来就好像她不过是从家中出门一样，而不是远在他乡，假别人之手买的衣服。
赵晔告诉她，他约英霁是让英霁身边人代传的话，为防那下人乱猜所以仍像以前一样约在城郊，因为他们以前常在城郊赛马，而赛马时两人都是单身一人不带下人的。
沐景原本想他是不是怕自己的到来让英霁下人传回家中，从而给英霁惹麻烦，后来又马上把这想法打消。若他如此防着自己，又何必如此帮她见这一面？
太阳偏西时赵晔骑了马，沐文杰仍驾了毡车，带着沐景一同出城。沐景看着自己粗糙了许多的手指，又摸摸两个月来风吹日晒的脸，只想着自己现在的样子必定不能看，可随后却觉得自己在意这些都太无意义。
一路上，三人都沉默着。赵晔和沐景不必说，一个原本就不说话一个没心思说话，而沐文杰心中却也有些复杂。原本他听了姐姐的话，的确是十分气恨的要来找英霁一找，可两个月来一路艰辛，越走那气就越消，越消就越觉得此举无聊。什么英霁，不要就不要了，姐姐还不要他呢，千里迢迢见这种人有什么意思！可这话他不敢对姐姐说，怕她难受。此时越往城门走越担心，担心到时候姐姐如果哭着求英霁该怎么办……虽然看起来姐姐不大会做出这种没骨气的事，可不都说女人痴情么，为男人哭为男人死都是正常的，姐姐也是女人，万一真这样怎么办？
出城门，又往前走不过一会儿的时间，车就停了下来，沐景很有些紧张，甚至不敢挑起车帘来看，只从缝里看见赵晔似乎也停住了。
是到了吗？英霁就在面前站着？此时见了文杰，也知道车中人是她？正当沐景心乱如麻地揣测时，赵晔在外面说道：“你们先等着，我去给他说一声。”说罢，拉了缰绳欲往前。
“赵官人——”沐景突然出声，从车中探出头来，因没见到英霁的人而大大松了一口气，随后看着赵晔转回的头，开口道：“赵大官人，请别告诉他我的事，就说我随姨父到东京玩，然后知道了他的事，然后……托你见的他这一面。”
赵晔看她一会儿，策马离去。
“姐你看，好像那就是他。”沐文杰朝前面指道。
沐景往前看去，四周一片荒芜草地，只依然能见着远处的几间茅屋，夕阳西下时分，满天红色烟霞，赵晔的马在城郊草地上疾弛，马背上的身影高大又挺拔，因前面的夕阳红霞笼罩，他的身体与那黑色的马连成一片模糊的影像，只能瞧见一人一骑往天边奔驰的轮廓。而更在他之前的地方，还有一骑，看不清坐骑上的人，只依稀能见着马身那一片白。
是他……
长久的忐忑期许，此刻化成一片酸，沐景看着前方那遥远的人影，一动不动。
只见赵晔的马到那一匹面前，那一匹将马头掉转过来，两人面对面停留了稍长一段时间，之后赵晔回来，那一匹则仍停留在原地，丝毫不见动弹。
沐景几乎能感受到他投过来的目光，甚至想象中，那目光如数月前一般眸光流转看得出情意。
赵晔的马很快就到毡车面前，溅起一片尘土草渣，只听一阵长长的马啸，赵晔说道：“我们走吧。”
三人再往前行，又行一段距离，直到沐文杰已能看清英霁的形貌，刚能对他带着恨意与怒意瞪眼时，赵晔停了下来，回头看向车内。
“沐小娘子，你过去吧。”
终至这一刻，沐景在车中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出车外，轻脚落下。
“再次谢谢。”她抬头，像许多次那样仰头看马上的赵晔。
赵晔仍是一副没有表情微显冷漠的脸，甚至没有点头，只是将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后移开。她不再说什么，移目看向前方的那人，一步步往前。
他早已在他们车马未到时就下了马，此时正站在马旁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也看着他，然后二人的距离由于她的迈步越来越拉近，她不知脚步提着是什么感觉，好像轻轻轻轻的，似踩在云朵一般，又好像沉沉的，下一步就不能再挪动。
他变了许多。一步步接近，她能将他的脸一点点看清。的确是变了，眼眶深陷，颧骨突起，下巴也尖了许多，憔悴了不知多少，再没当初的神采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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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他面前，两人相对而视，竟迟迟没有话语……或许，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不同往日的不堪模样。
也许是她在心中演练过许多次，也许她是被弃的那一方所以想给自己争些气，最终，她先开了口。地车这回。
“我听说，你订亲了？”看来演练还是有用的，她每日每夜都希望这一句能问得平平静静，现在看来虽有些颤抖，却还好，没有太过激动。
英霁的整张脸都开始动容，看着她抖了好几次唇才得以开口叫出两个字：“阿景……”
这一声，让沐景微微颤了颤。
“阿景，对不起……我没想到，我没想到……”
“是真的么？”沐景继续问……
英霁低下头去，痛苦而绝望，“对不起……阿景，我……”
“无事……”她微低头，接着又说了一声“无事。”
“阿景……”
“你这般家世理该与她结亲……而且，而且婚姻之事，也由不得你作主。”这一时，她的头抬得高了些，甚至比平时抬得都要高，眼睛睁得极大，不知是因反射了天边的光芒还是别的原因，眼眸中闪着的光圈有些大，好像有水滴要从里面马上溢出。
“那这个，便还给你了。”她从衣袖中拿出玉佩来递向他，“我那支簪你若是没带就算了，还请回去之后把它毁了，虽然没表记，但让认识的人看到了也不好。”
英霁低着头，似乎终于将眼中的泪流了出来，并没有伸手去接她的玉佩。
沐景将玉佩放向他半收的手中，也不管是放好了还是掉下去了，转身就走，却被他一把拉住。
“阿景——”他突然伸手将她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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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景，我必须娶她，无从选择，可我对你全无一丝假意，我也真的想与你共渡此生的，你……要不然，你……你嫁与我做……做侧室好不好？”英霁任那玉佩掉落地上，悲痛而又极难启齿地开口。
沐景用尽了力量推开他，将目光最后一次投在他身上，然后转身。
“阿景……”英霁出口唤她，她却始终不曾回头，毫不犹豫地向前。
见到英霁竟然强抱姐姐，已经急得要冲过去的沐文杰这才放松下来，停了脚步看着渐渐往这边来的沐景。
赵晔也看着她，心中那难以形容的感觉再次强烈得无以复加。眼前的女人，为了云止而不顾性命清白，孤身犯险直至一身破烂身无分文才到汴梁，然后换了身干净衣服，短短见过云止一面，不哭不闹，不求不缠，干脆地转身离开。为何，为何，难道她见这一面不是要挽回什么，只是要亲自面对面与他说一次离别么？
“赵大官人，你是与英大官人一同回去么？”她走到了他面前，甚至表情与语气都十分平静正常，若是没有她千里迢迢来寻云止的事，他还以为她对云止其实无所谓。
“不，我送你们回去。”他回答。
沐景朝他万福一下，也没说什么，就上了毡车。沐文杰看着远处仍站着、身影神情都极为萧索的英霁，开心道：“姐，好样儿的，我还以为你要求他呢！像他这种人，就该一脚踢开，忘得干干净净，回汾州了我去找媒人，保证给你找个比他好一千倍的姐夫！”
沐景却什么话也没回，沉默着上了车，车外的两人再也看不见她的表现，但就连沐文杰也能感觉到她的不同。
遭遇这种事，心情怎么也是不好的吧，如何能正常得起来？沐文杰向赵晔看了眼，再也笑不出来。
赵晔回头朝远处的英霁抬了抬手示意离开，然后掉转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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