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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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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誉带着寒子鸦旋风一样卷出候府,两人先把大鱼找出来,待得一问九雅的去处,差点把傅誉惊得魂飞魄散。

    “什么?她去了静慈庵?难道她想出家?”

    大鱼挠着脑袋,“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青衣魅影都被庵堂的主持赶了出来,他们两个像热锅上的蚂蚁,除了把消息传回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傅誉吼道:“不知道怎么做?不应该把我家娘子从那鬼地方拉出来么?”

    大鱼苦着脸,“少奶奶凶得很,说他们若是不遵照庵里的规矩随便乱闯,她就死给他们看。他们两人没办法,只好守在庵门外,被赶出来的时候,听说那个叫普贤的主持一直在劝少奶奶出家……”

    傅誉一掌击在院中老槐树上,震得树上叶子片片落,骂道:“那个老秃驴,我去把她庵门给拆了!”

    他在院子里牵了一匹马,双目腥红,掠上马背,拍马就狂奔而出,寒子鸦摇着头也紧跟其后。

    骑在马背上,月高风黑,傅誉只觉得眼前一片迷茫,心里有如被一股麻绳紧紧纠绞着,想到昨晚她冰冷的背,大哥的失事,他恨不能狠狠捶打自己一番不可。大哥向来待他亲厚,之前一直认为下毒的事他有参与,总时不时要捉弄他,以发泄藏在心里的怨恨。可是当真相一步步被显明,他方发现他是多么的幼稚,多么愧对大哥多年来对他的照顾。

    先不说那黑玉石是否九雅送给大哥,就算是她送给他,他又有什么立场去计较。没错,她是他的妻子,可是那转房的话确实是他先提出用来欺骗大哥,本就是他卑鄙在先,他夺人所好,他哪有道理去反过来对她发怒?

    何况,九雅就算要送大哥东西,断没有把自己送她的东西送出去,来引起自己的不满,九雅就算与大哥有什么,不会真傻到做得如此明显,不是吗?

    此时他好后悔,为什么要那样急怒攻心,不分清红皂白,就去伤害她?

    忽然之间,他的眼前好像浮现起第一次见她时,她用她瘦弱的身躯将他踢进池塘的场景,那次她叉着腰大骂他混蛋,脸上跳跃着俏皮而又得意的光,他当时就看得痴了。将她骗到水里,她依然像个小辣椒一样,那透明的水底世界更将她烘托得如水晶娃娃一般清明至纯。

    直至后来,她被人算计,被人欺负,他救她时,她的楚楚可怜,她的无赖无奈,依然是那般纠动着他的心。

    她嫁给他,成了他的新娘,她却高昂着头颅,将所有的艰难险阻与一切侮辱都漫不经心踩在脚底,那份雍容显得如此高贵不可亵渎。

    她细心经营着两人的生活,为他做的衣,为他织的围脖,为他熬汤制药,夜已继日的为他寻找解毒之方……

    此时此刻,两人在一起一同走来的点点滴滴都映上了心头,他心里倍觉酸痛,他不该怀疑她,就算她没说喜欢他,可是她用心了,就算她心中还有别人,可是她的所作所为全是在为他着想,为什么他一碰上这种事情便不能控制自己的心绪?若是她对他无心,他伤了她,岂非更让她无心,将她推得更远?

    悔恨占据了他整个心头,如今大哥生死不明,心里忽然之间好像空落落的,他一定要把她带回来,要她陪着他一起把大哥找回来,他们是才是他至亲的人,这两个人,在他生命中,缺一不可。

    弃马上得山,静慈庵已静静地矗立在眼前,庵门紧闭,青衣魅影正等在门口,见了他,赶紧过来道:“少爷,你总算过来了,快进去把少奶奶叫出来,那主持说要明早为少奶奶鸣钟剃度,再不带出来可能就要迟了。”

    此时傅誉心里虽急,但是已不敢造次,他重重拍着山门,大叫道:“娘子,娘子,快出来,随我回家……”

    他的声音又大又急促,呼声在空旷的夜色中显得突兀而又震颤,惊飞了山野间不知几多飞鸟。

    九雅正在庵堂的客房里休息,灯下,她手握被她扯下的傅誉那个玉坠,脸上一脸狐疑之色。

    这东西触手太冰凉了,在手里多舀得一会,一种奇寒的寒意几乎就要穿透她的肌肤钻进骨子里。之前她将玉坠贴身放着,只过得一会,就感觉浑身发冷,有阴寒之气有形无质的丝丝直往身体里蹿,怎么还有如此奇怪的东西?就她所知,不管何物,总有它的阴阳生克之气,此物阴寒,长期附于人身,必会伤人筋骨经脉,傅誉长期戴此物,会不会与他身体里的寒性有关?

    如果是他母亲在世,真会让他佩戴这种伤身的玉坠么?

    她翻来覆去地看着这个玉坠,玉坠呈泪型,碧玉如翠,蒙蒙寒意在灯下生出莹莹之光,入手紧沉,这种寒玉,密度有如此大么?

    她将玉坠移到灯下紧紧盯视着,好像要穿透玉面,仔细瞧清楚玉坠里究竟藏了什么妖魔鬼怪一般。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不远处的拍门声,还有傅誉迎风大叫娘子回家的声音。她眉目一冷,将玉坠收了起来,不管这次还能不能回候府,但是这个人,她一定要借此煞煞他的锐霸之气。

    守在外间的裴妈妈几个也听到了傅誉的叫声,她们几个同时撩了帘子进来,裴妈妈说道:“少奶奶,姑爷已经来了,说明他还是不想你走的,何不如出去与他说清楚今天的事,看他怎么处理?”

    九雅将灯芯拨得更亮了些,“此事妈妈就不要担心,与他说不说清楚,我心里都有分寸,你们几个就在外间坐着,暂时先别管他。”

    说是不让担心,春菊仍是担心道:“少奶奶,只怕姑爷叫的时间长了没回应,转身走了怎么办?”

    雨蝶却是了解九雅的脾气,撇着嘴道:“姑爷若是就这么样走了,少奶奶便是再也不会看他一眼。昨晚姑爷那般欺负人,少奶奶不趁此给他来点颜色,怕是以后又会故态复萌,少奶奶岂能忍受得下去?”

    裴妈妈训斥道:“你这丫头,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这么样让姑爷熬着,大老爷们哪个没有脸子,没有脾气?若是姑爷真就这般回头走了,难道你就真的让少奶奶此生孤寡下去?”

    雨蝶却是也有个性,相驳道:“姑爷若是真心喜欢少奶奶,少奶奶今天受得如此大的气,他不思怎样扭转她的心,反而只顾着自己的脸子脾气,依少奶奶的性子,这种夫君她也不会要。不说少奶奶不会要,我也不会要。少奶奶有能力得很,根本无需依着一个男人过活,跟着姑爷憋在那候府里,本来就受了不少委屈,正好,没了他们的束缚,少奶奶倒可以放开手脚自己大干一番。”

    裴妈妈哪里听得这种离经叛道的言论,她抽起一个鸡毛掸子就朝雨蝶打去,“叫你好生劝少奶奶,你却说这些挑唆的话,看我今天不打得你闭嘴。”

    春菊见她真发了怒,赶紧将她抱住,“裴妈妈,你问问少奶奶的意思就行了,干嘛要跟雨蝶计较?”

    九雅起身把雨蝶护在身后,劝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可是裴妈妈,请你相信我,相公他不是那种调头就走的人,我只不过有两件事需要要答应,他若是答应了,我就会与他和好,你真的不用太担心。”

    裴妈妈这才息了怒气,白了雨蝶一眼,放下鸡毛掸子道:“不管怎么样,外面山风大,姑爷已经拍得半天门,我先把门给他打开,你们要闹,就在院子里闹,就算他要调头走,我也少不得要将你们两人关一起。”

    她当初就是受了姨老太太的托付,一定要将九雅当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如今九雅出了这等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任性妄为,日后又留下后悔的种子。

    见她出去后,雨蝶噘着嘴,九雅失笑道:“别生她的气,她也是一番好心,只不过我们的观点不同罢了。”

    雨蝶仍是一脸不郁。

    傅誉的拍门声越来越响,几乎大有将山门拍垮之势,普贤大师还在经堂念经,被他吵得完全不得安宁。不得不收了课业,带着几个小尼过来查看。

    待她过来时,裴妈妈恰好将庵门打开,傅誉一下子冲了进来,一脸憔悴地抓住裴妈妈急问道:“我娘子呢?快带我去见她。”

    还不待裴妈妈说话,普贤大师就宣了佛号道:“施主,我们此处乃尼姑庵,男施主请止步,万不可入内。”

    傅誉回头盯着她,“你是谁?”

    普贤大师垂眉道:“贫尼普贤,乃静慈庵主持。”

    傅誉一听她的名号就火冒三丈高,毫不客气地斥道:“听说你之前还劝我家娘子剃度出家,有没有这么回事?”

    普贤眉眼一动,“施主,那位女施主一身煞气,又属纯阴之身,贫尼劝她皈依佛门,是在造福苍生……”

    傅誉气极反笑,“她是我娘子,她若跟你皈依了佛门,那我怎么办?要不要我也剃了度在对面建一座庙,我们寺庵相对一起造福苍生啊。”

    寒子鸦忍不住在旁边闷笑出声,少爷的想法果然奇妙。

    后面一个年轻尼姑喝道:“大胆,主持面前岂容尔等如此污言秽语?”

    傅誉哼声道:“我家娘子是我的,若是哪个再劝她入佛门,我就把这庵门给拆了,谁都别想好过!”

    普贤大师双手合什连连宣着佛号,“施主煞气凌云,若是在静慈庵对面能建庙修行,他日必得去戾气,成正果,贫尼愿助施主一臂之力。”

    傅誉脸色一鸀,寒子鸦终于忍不住嗤笑出声,惹得傅誉一脚就踹了过去。

    他回过头来冷笑道:“大师就别作此指望了,我家娘子非得跟着我回家不可,剃度修行什么的,以后请休在我家娘子面前提起。”

    普贤大师叹了口气,终于抬起了她深如浩瀚夜空的眼眸,“阿弥陀佛,施主既然还贪念红尘俗世,贫尼亦不可勉强,但是请施主定当留步在此,不可再前,扰了佛门清规,若是不遵照此行,贫尼立刻便叫那位女施主离开。”

    她说完就带着几个小尼走了,傅誉才不管她的交待,他也巴不得庵里的人把九雅赶出来,提脚就要往里闯,后面的青衣魅影拉住他,“少爷还是不要莽撞,我们都被赶了出来,你若是闯进去,怕是少奶奶更气。”

    傅誉甩开了他的手,“我若不进去,她怎么出来?你们别拉我。”

    他沿着大殿往旁边通客房的小径走去,裴妈妈给他引着路,几人不顾一路女尼的惊呼声就直奔九雅所在的西院客房。傅誉径直走到一间里面亮有灯光的客房门前,抬掌就拍,“娘子,娘子,快开门,快点随我回家……”

    他身后同时已经有女尼赶了来,不斥他,而是向里面的人低声道:“女施主,因为你的存在,扰得我们庵里不静,主持说了,请女施主速速离去。”

    九雅在屋内听得庵内尼姑相赶的话,心里更是气恼,傅誉就是这么样,一意孤行,我行我素,他若是有诚心,就当该遵守此处的规矩。如今他依然只照着他自己的心意随心所欲,以为他逼着庵里的人赶她,她就会跟他回去吗?把她宋九雅看成了什么样的人?

    她当即冷笑了一声,冷冷道:“傅誉,请你听清楚,今日你们家人列出我犯多重罪,罪大恶极,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你若是还有男子气慨,就当赶快离开这里,不要扰了佛门清静,就算主持把我赶出去,我也不会跟你回去。而且我会直接离开京城,我们两人永不相见!”

    傅誉听得大骇,把门拍得更急了,“娘子,你又说什么恶话?他们赶你,又关我什么事?你是嫁给我,又不是嫁给他们,我都没说赶你,他们说的话岂能算数?那好,就算你不跟我回候府,你先开门,我带你回鲁西,好不好?”

    他在门外又叫又求,声音好不凄切,雨蝶从未见他如此在九雅面前伏低作小过,顿时也软了态度,帮着低声劝道:“少奶奶,姑爷的态度好得很,当着这么多人,求得也很可怜,你就开门跟他走吧。若是去鲁西也好啊,再不用看候府那些人的嘴脸,可以安安心心过日子了。”

    九雅摇摇头,“你别多说,我现在无论如何是不会跟他回去的。”随后她又对外扬声道:“你走吧,休在此吵闹。若是一定要闹,我马上就连夜离开!”

    傅誉惊骇得住了手,连连道:“好好好,我不吵,娘子你只开门,我带你马上去鲁西。”

    九雅根本就不再理他,让雨蝶和春菊去外间歇着,她自己则关了门,熄了灯就睡了下去。昨晚伤痛一夜,今日又遇一连番事,她已经彻底累了。不管傅誉怎么样,她都得先歇足精神,不能让自己的身体垮了下去。

    春菊和雨蝶相视叹气,傅誉再也听不到里面的声音,又急又不敢闹,真恐九雅发了横,就此离开了京城再也不理他。他只怔怔地站在门前,就那么干等着。

    那几个女尼见他总算安静下来,便也稍通了下情理各自退了去。

    天边眼看又是层云堆积,冷风乍起,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裴妈妈看着傅誉本是俊秀的面颊上都长出了胡渣,眼睛里布满血丝,一副已经很疲累的样子,便朝里面轻劝道:“少奶奶,马上就要下雨了,姑爷这样站在这里怕是要淋雨,少奶奶就开门让他进去吧,有什么话敞开了说,不就好了么?”

    她说她的,里面却没有人应声,傅誉心里更伤,低声下气道:“裴妈妈别说了,娘子若是还怨我,便让那雨淋一淋泄泄她心里的怨愤又有什么关系?”

    而就在他们这一话间,头顶已是开始电闪雷鸣,三月底正是雷雨骤临的季节,只一会子时间,外面就开始狂风大作,瓢泼一般的大雨夹着雷霆之势轰然席卷而来。青衣魅影几个在裴妈妈的指引下已打开旁边的客房门进去躲雨,寒子鸦拉了拉傅誉,“少爷,这个时候瓢风雨很大,你昨晚又一夜未歇,先进去躲躲雨喝口热茶再来劝她。”

    傅誉倔强的甩开他的手,“她不出来,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要歇你去歇,不用管我。”昨晚是他的错,他无法弥补,若是他伤得身子淋些雨能让她解气,他便依了她的意,只愿她能原谅他,不再提离开他的事。

    寒子鸦摸摸下巴,再望一望从屋檐下飘过来的冷雨,也罢,这是他们小两口的事,他断没有陪着一起受罪的道理。再说少爷身体经昨晚一熬,现下瞧那气色几乎就快虚脱的样子,自己可不能倒,倒了谁来他跟前鞍前马后的跑腿?

    他也缩进了屋里。

    傅誉一人痴痴地站在檐下,任那瓢泼一般的雨水往他后背浇灌。

    雨越下越大,风越来越冷,九雅本想闭上眼静静地睡,可是眼前总浮现傅誉那张倔强的脸。听着外面雨打琵琶的声音,那阵阵雨声就好似打在她心头一般,难受得很,这眼睛,又如何闭得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又听裴妈妈在门外带着微急的声音劝道:“少奶奶快开下门,姑爷快支撑不住了,莫要让他弄出病来,我们劝他又不听,你就出来应应他吧。”

    九雅听得心烦意乱,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干脆以被子蒙头,他伤害过她,她绝不应该如此就轻饶了他,那厮狡猾多端,他不过是在用苦肉计,岂能上他的当?若是就这般软了,她的要求怎么提出来?又如何煞他的锐气?

    然而此时她无论如何也睡不下去,干脆又把衣穿好,忍不住走到窗边把窗子朝外面稍推了推,果然见到傅誉仍痴痴地站在屋檐下,远处微弱的灯光射过来,将他憔悴得不成形的脸面赫然映入她的眼帘。裴妈妈心疼地要给他披件衣,却是被他推开了,用嘶哑的声音低声道:“裴妈妈去睡吧,我在这里等娘子,不用管我。”

    九雅暗咬着牙,他以为他这样她就会原谅他?她将窗子又合拢,也只有呆呆坐在桌边,什么也干不了。心里又是难受又是怨恨,隐忍多时的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此时雨蝶和春菊听到里面有了动静,便又推门进来,见她一个人坐在桌子边伤心落泪,春菊也不禁哭了起来,“少奶奶,你这是何苦呢?明明对姑爷有情,何苦让他受苦,自己也跟着难受?听裴妈妈的声音,姑爷现在身体状况很差,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后悔自责才行吗?”

    九雅捂着嘴,“那个呆子,你们不知道他是故意的吗?我要的诚心,岂是要让他这样折磨自己?他以为这样我就会服软,什么都得听他的?他错了,他不承认他错了,不给我自由空间,还要以他的强势压制于我,我也不想就这么样和他过下去。”

    她压抑着自己的哭声,雨蝶给她擦着眼泪,“少奶奶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别看你嘴上说得硬朗,心里早软化成了泥。你们两个就别这样互相折磨对方了,我这便去给姑爷开门,你把你的要求提出来,姑爷应了便应了,若是不应,便有不应的法子不是?”

    她说着给春菊使了个眼色,便转身到外间去开门,九雅这次没再拦她,待雨蝶才把门一打开,就听裴妈妈同时已经惊呼出声,“姑爷,你这是怎么啦……快来人呀,姑爷晕倒了……”

    随着她这一声,准备多时的寒子鸦立即就冲了出来,同时不待雨蝶说话,他就把傅誉往九雅的这间客房里抱。雨蝶赶紧点灯,寒子鸦也不管傅誉身上**地,径直就把他放到了床榻上,摸着傅誉的脸大惊失色道:“啊……少爷高烧了……昨晚世子出事他就在水里摸了大半夜,还一夜未睡,这不会是要死了吧……”

    他说得不知有几多严重,裴妈妈和春菊已经忙着去厨房烧热水找干净衣服和被褥,九雅听寒子雅叫得如此恐怖,哪里还忍得住不去管他。三两步就跑到了榻前,见他头发**的贴在额头,双眉紧皱,眼下青黑,脸色比纸还白,嘴唇无一丝血色,好像一个才从地狱里捞起的水鬼一样,憔悴得可怕。

    淋一下雨,绝不可能成这么个样子,是他故意装的,还是有其他的问题?

    她来不及擦干眼泪,一把舀住他的脉门,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世子出事他在水里摸了大半夜,还一夜未睡?怎么可能?他每晚都睡得很沉,怎么可能一夜未睡?”

    寒子鸦正在为此事奇怪,立即回道:“我也正在觉得不可思议,少爷从昨晚出去,一直到现在,都只在路边稍打了个盹,然后昨晚又说胸口疼得难受,四肢发麻,他闷不声响捂着胸口站了好久。可能因为世子没找到,他忧急于此,后来便忍着没说。这雨一淋,便成这样了。”

    九雅再次被他话里的另一个意思惊住,“你说什么?世子真的出事了?没找到是什么意思?”

    于是寒子鸦便把傅清言半夜路遇杀手截杀的事快速说了出来,“这件事候爷和皇太孙已经插手,他们人手众多,世子的身手向来也不若,相信他一定没事,少奶奶就要忧心那件事了,还是赶快帮少爷看看吧,看他到底要不要紧?为什么会出现昨晚的那种情况?”

    九雅自是不知道寒子鸦故意把傅清言的事在轻描淡写,第一是不欲她在此事过多担心,第二是希望她能赶快与傅誉和好,同时把心用在傅誉身上,不要让他再这般苦痛下去。

    九雅信以为真,便认真给傅誉舀起脉来了,过了半晌,才蹙起眉道:“他的心脉跳得极缓,与我之前给他舀的脉相大为不同,如果之前就有说胸口疼得难受,四肢发麻,会不会是中了什么毒?”

    寒子鸦一呆,“怎么可能中毒,少爷辨毒的能力相当高,一般的毒又怎么近得了他的身?”

    九雅也是不解得很,正好裴妈妈和春菊把热水打来,还找来了一套干净的淄衣。九雅本想给傅誉亲自擦洗,但是怕弄他不动,只好劳烦寒子鸦。寒子鸦叹了口气,不得不把傅誉抱起往热水里放,九雅在这里换湿了的被褥,待到傅誉泡完,她给他换上淄衣,又让他干爽的躺在了床上。

    寒子鸦在床前再次叹着气,“少奶奶这是何苦呢?把他弄病了再救治,这样做心里是不是就痛快了?”

    九雅没理他,待再次探脉的时候,傅誉的热烧之症已经好了很多,只这么一会子时间就缓解了,看来身子底子还真不是盖的。

    寒子鸦讨了个没趣,又道:“现在只有等少爷清醒了,你守着,我去休息了。”

    他才一出门,九雅正要起身,手就被人握住了,“娘子……别走……”

    她低了头,却见傅誉已经睁开了眼,眼里布满血丝,她没好气道:“我去倒茶。”

    “不要倒茶。”傅誉忽然之间就坐了起来,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把头埋在她脖子上,眼眶已湿,他用手指在她背上无声写道:“娘子,不要狠心丢下我,我知道我错了,我向你道歉,向你认错,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不要说离开我。”

    九雅已经感觉到脖子上的湿热,心里五味杂陈,很想拍着他的手背安慰他,结果,她只淡淡道:“事情已经发生,你的保证可以当饭吃么?万一哪一天你的保证做了废,我是不是就该去死?”

    傅誉把她抱得更紧,低声道:“不可能,绝不可能,你让我给你写保证书签字画押都可以。”

    九雅使力推开他,紧紧盯着他的双眼,“一纸保证书就能保证我下半生的生活么?能保证哪一日你没了心我能安然的活下去么?我凭什么要舀我的人生赌你的一纸保证?”

    她的话语几乎带着一种残酷的狠绝,一字字全狠狠击打在他的心尖上。傅誉眼瞳收缩,憋着气,好半晌才吐出了几个字,“那你想怎么样?”

    “我还能怎么样?”九雅别开头,“我的药铺已经准备继续开下去,属于我的咖啡树种植我也会自己经营打理,以后只要有可能,我还要经营更多的生意……”

    她还未说完,傅誉就已经咬牙切齿的打断了,“不准!我不准你到外面去抛头露面,我不准你和其他的男人见面,我更不会把咖啡树的种植给你去管,更别说什么其他的生意,你想都别想!”

    九雅气怒得一把推开他,“那你去死吧!”

    傅誉猝不及防,后脑狠狠撞在了床柱上,他龇牙痛哼了一声,“我告诉你,宋九雅,就算我去死你也别想干那抛头露面的事,与其天天看你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我倒宁愿抱着你一起去死,我说到做到。”

    九雅被他的霸道激怒得无以复加,抱起床上的一个软枕就朝他砸去,“你想得美,我为什么要陪你去死?混蛋!”

    她转身就走,傅誉蛮劲上来,避开枕头,爬起身就一下子把她拧回来,一手将她按到床柱上,凑过脸一字一顿道:“你现在已经成了我的人,就算是到死也是我的人,你敢离开我一步试试?”

    又是这种语气,又是这种威胁,就算他生病,她也没有他的力气大,他轻轻一捞,她就已经在他掌握之下。九雅又气又怒,却又毫无办法,不由闭上眼,眼泪顺着脸颊一串串流下,“你杀了我吧,我不活了。”

    看着她一串串的泪珠,傅誉终于愣住了,他不是来求她跟他回去的么?不是来求得她的原谅的么?怎的又开始发起浑来?弄得她这般伤心落泪,又岂是他的初衷?

    他呆想了半天,终于松开了手,笨拙地抬起衣袖为她擦着眼泪,而她的眼泪渀似流不完一样,越擦越多,他不禁皱眉,他不是最讨厌女人流眼泪吗?为什么此刻他一点都不觉得讨厌,心里反而还因为这些晶莹的泪珠儿在无比难过?

    他的心终于软了,他拉过她的手贴在脸上,低喃道:“娘子,你到底要我怎样?你要钱吗?我给你钱。是不是我让你没有安全感,我发誓,以后一定对你好。如果你认为金钱是检验诚意的真理,那么我给你很多很多钱,你想怎样过日子都可以,只求你别出去和那些男人说话。你知道吗?我吃醋,看到那些男人觊觎你的美色,我恨不得都挖了他们的眼珠子。你难道就不能体谅一下我么?”

    九雅总算等到他松了口,缓缓睁开泪眼,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放缓了声音道:“在你的心目中,难道我是一个水性扬花的女子?除了你,我何曾对别的男人假以词色过?为了避嫌,我连你大哥都避让着,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非要把我往最坏的方面想?不说我对你有没有安全感,但是我只想干我喜欢干的事,我懂医理,自然希望在这一方面一展自己的才华。我说做那些生意,全都是我认为敢兴趣的营生,我的人生不仅只有你,还包括其他很多方面的东西,惟有这样,我们一起的生活才会过得丰富多彩,日后就算我们有了孩子,不管男孩女孩,我都会教他们这样,不依赖别人而过,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不是很好吗?”

    傅誉一点一点消化着她的话,情理上一多半都不能赞同,可是他看到了她眼里因为谈起那些东西时炫起的光芒,是那么耀目,那般吸引着他。

    九雅盈盈望着他,“傅誉,你回头想想,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吗?肯定不是,天下好看的女子多的是,你为什么单单就喜欢上了我?就是因为我与别人不同,如果我按着你给我画的框框去过活,那么你就是在把我变成跟其他女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样的我,你还能喜欢多久?我要让你看到我的独特,我的与众不同,永远都这样的吸引着你,不是比让你发誓写保证书更有价值吗?”

    傅誉垂下眼,九雅却伸出手捧着他的脸,“若是关着我,我会像那些拆了翅膀的小鸟一般郁郁而死,傅誉,答应我,给我一点自由,让我活出自己,好不好?”

    傅誉没有说话,良久,他才抬起迷蒙的眼眸,轻轻道:“是不是我不答应你,你就不会跟我回去?”

    九雅无奈地望着他,好像她说了半天,都是鸡同鸭讲了。她实在已经失去了耐性,赌气一般回答道:“是,你昨晚的行为伤了我的心,你不答应我的要求我还有什么理由跟你回去?”

    傅誉脸上一垮,沮丧道:“我知道我错了,以后再不会那样。如果你一定要开药铺,我现在勉强答应,但是有一点,那个劳什子咖啡树种植的事你就别管了。”

    听他前半句,九雅心里一阵狂喜,再听他后面的,她心里又一纠,“什么咖啡树不让管?那个结交的人更少,为什么不让我管?”

    傅誉憋闷着肚子里的一口气瞪着她,九雅毫不退让的回瞪着他,两人互瞪了一会,终于,傅誉忍不住猛不丁低叫道:“因为你喜欢我舅舅,那是你和他签的合约,日后他一回来,他又要借此来接近你,到时候我怎么办?”

    这个憋在心里很久很久像根刺一样的今天终于是说了出来,虽然有些很没自信的难堪,但是他只觉心里舒畅无比。

    九雅一愣,好半天才拧了眉上下打量他,“你这是吃的哪门子醋?我喜欢你舅舅?是我告诉过你的,还是你自己猜测的?”

    “我用眼睛看的。”傅誉此时脸色绯红,像小孩子闹脾气一样瞪着她,说的话更是酸不拉几,“那日你们在马车上说话说得好不投机,舅舅又狡猾得很,他不知用了什么酒,把我灌得都动弹不了,我只能眼睁睁看你们两个郎情妾意,我当时恨不得杀了他。幸好他当夜就出了京城,不然我一定要他好看。”

    九雅暗黑着脸,都过去那么久的事,他却一直记在心里头,而且还处处设防,把她当什么了?她点着他的额没好声气道:“你有没有脑子?如今我已经嫁给了你,我便是你舅舅的晚辈,有你这样吃醋的么?是不是也太不靠谱了?我真正没好话说你了。”

    傅誉抓住她的手指,一脸狐疑,“难道你现在已经忘了他?”

    “你说呢?”九雅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如今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何况下次见面,我会以长辈之礼与他见礼,就凭我叫他一声舅舅,我们还能有什么?”

    傅誉回味了半晌,“那么就是说你不喜欢他,对不对。”

    九雅别开头,傅誉又问,“如果不是因为他,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九雅还是忍不住回头白他一眼,“你说呢?你这么个小心眼,跟个小孩子一样,我干嘛要喜欢你?我喜欢的男人可是那成熟稳重之辈,像你这么三天两头把吃醋挂在嘴边的人,你说我干嘛要喜欢你?”

    傅誉抚额一叹,“娘子为什么不早说?你若说你喜欢成熟稳重型的男人,我立马就变就是,弄得我天天思索怎么让你喜欢我,费了我不少心神呢。”

    “所以说,那树也给我种了吧?”

    傅誉看了她一眼,“种吧,不过前提是你不以此为借口又和舅舅扯什么关系,不然我照样不准。”

    九雅心神一松,总算是把他说通了。那么下一步……远处忽然传来鸡叫声,她陡然想起什么,抓起他的脉门就问道:“天都快天了,你怎么还没有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