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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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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忤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叫你们少奶奶出来?”

    由于裴妈妈见阵势不对,一直都在那边推托,杨氏已经是极其不耐烦了。

    闻采荷也嘴中“啧啧”有声道:“贵妃娘娘的赏赐呢,怠慢了,可就是对贵妃娘娘不敬,还是快点叫弟媳出来领赏吧。”那副看热闹的嘴脸一览无遗。

    听着外面的人催得慌,九雅也不急,她慢吞吞地从妆奁里舀出一只凤头金钗,将那凤头一抽,然后取了三根蓝汪汪的针在手。没错,这针就是渀照那专事暗杀之人的毒针所造,具体毒性不知道怎么样,反正是放了龟毛身上的血淬成了,再在上面加了点料,然后就成了蓝汪汪的针。一次就淬了五根,想不到今次一下子就要用去三根,还真有些肉疼,毕竟放龟毛的血,可是喂了好多肉后才成的。

    她把毒针插于腕上护套上,随后把剩下的两根又放回凤头钗内,微微一笑,就走了出去。

    春菊听了九雅的吩咐,立即沿着墙角悄然而出,果然不出九雅所料,院子外面,树木后,廊柱下,某个阴暗角落里,都或隐或现的站着一些人,这些人应该都是各院派来打探消息观察事情进展的下人,而那些主子却装聋作哑一个不现。

    春菊不敢多看,两条腿跑得飞快,少奶奶说,候爷的腿脚不方便,一个人肯定最慢,就叫她先去忆兰居。

    同一时间,安平候正在院中坐在一张新制的轮椅上,尝试着用手转动着那轮子,慢慢往前行,柯姨娘在旁边看着,眼中又写满担心,“候爷,就这么坐上去,不会摔么?”

    安平候两手越转越有感觉,就算心有所喜,声音依然冷凌,“担空心!”

    随着他的熟练度,两手竟是越转越快,还能学着转弯,看得柯姨娘眼花缭乱,“候爷,还是让妾身推你吧。”

    她赶过去要推,安平候一手推开她,嘴角竟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不用推,我自己来,想不到这设计如此精妙,日后也不用被人抬了。”

    柯姨娘蓦然看到那难得一见的笑容,一时竟是呆了,半晌都不知道要怎么说话。这么多年来,她几乎没有见候爷笑过,无论府里添了新丁,还是班师回朝得了赏赐,无论是高朋满座,还是面对高堂,他总是冷着一张脸,几乎都让人忘了他笑起来的样子。

    今日,他居然为了誉儿媳妇帮他设计出的一张轮椅而笑,是因为他对傅誉有不同于其他子女的特殊感情吗?他还是只沉浸在对候夫人的思念中?

    她心里有些微的痛,但是不管怎么样,在她心目中,她只觉眼前这个冷俊的男子跟高高在上的神一样,总让她仰望着,她愿意奴颜婢膝匍匐在他脚下。他若是云,她就是泥,他若是冰山上圣洁的雪,她就是依伏在山脚下的野草,只要能守在他身边,就一切安好。

    “既然三奶奶如此能干,候爷不如给她赏点什么吧?”柯姨娘尽量小心翼翼的配合讨好。

    安平候将速度慢慢缓了下来,嗯了一声道:“明儿叫她过来吃饭吧。”

    柯姨娘才要应声,外面突然传来了喝斥声,“什么人,不准进去!”

    回答的是一个急呼声,“候爷,候爷,皇宫里的贵妃娘娘赏赐了三奶奶一杯酒,三奶奶说是荣喜之事,请您马上过去淳华院瞧瞧。”

    门口有护卫拦着,春菊难以接近,只好在外面大声嚷嚷,希望安平候能听到。

    安平候一怔,沉声道:“让她进来。”

    有了赦令,春菊两腿急滚,一下子匍匐在安平候脚前,连声道:“候爷,白天的时候大姨奶奶毒杀轩哥儿栽到少奶奶身上,后来被三奶奶识破,大姨奶奶眼见要被休,就搬来了宫中的贵妃娘娘,现在世子和三爷都被请进宫去还没回来,贵妃娘娘赏的酒就到了三奶奶面前。候爷,求您也去看看吧。”

    平日她并不是一个口齿伶俐之人,但是遇到此种性命攸关之事,居然也能噼哩叭啦说得流利快速,安平候一下子就听明白了整件事的情由。

    安平候眼光一沉,紧绷着嘴角,“老夫人和萧姨娘没有过去么?”

    春菊此时也不怕死,照实说道:“奴婢只在院门口看到老夫人和萧姨娘那边的丫头,没看到老夫人和萧姨娘。”

    安平候目光更是冷得跟冰渣一样,齿逢急吐,“走,去淳华院。”

    还不待柯姨娘来推,暗处的刘百年和李长乐就护了过来,眼见他们往淳华院去,春菊此时才觉脚软,后背已湿了一大片。而她仍马不停蹄,按九雅的吩咐又前往老夫人和萧姨娘的院子而去,听说这种大场面,让她们见识是最好不过的事,也让她们知道知道不叫的小猫也会咬人的。

    淳华院里,九雅的几个丫头婆子都被惊骇出来,而以熊妈妈的眼光,自也是知那杯酒之意,心下直是着急,给雨蝶和秀彩春梅暗中递了眼色,意思是这种情况下,只有她们这些人来帮着拖,直到少爷回来。

    秀彩几个心领神会,手握成拳,已经生了誓死护主之心。

    九雅从屋内出来,一脸惊吓状的走到杨氏面前,恭恭敬敬道:“想不到今日竟得到贵妃娘娘赏赐,真是倍感荣幸,不过无功无碌,贵妃娘娘为何要赏赐?”

    她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样子,像个呆头鹅一样问得恭谨万分。

    杨氏哂然一笑,实在不能忍受她就这么在幸福中死去,“三奶奶,贵妃娘娘的赏赐自然是因为你有功有碌。白天不是和一个小孩子一起指认我下毒么?像我这么心地善良的人,怎么会干那种事?娘娘自然不信,知道候府里头不忍对一个新媳妇动手,于是只好越疽代苞,赐下这杯神仙酒,让那个真正下毒之人去西方极乐世界见佛祖。”

    她唇角的笑意是好不得意,被傅誉打得肿起的脸颊有些挤兑的僵硬,使得整个人在夜色中犹如夜罗刹,竟有些狰狞起来。九雅目光中有看死人一样的悲哀闪过,面上却吓得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连连后退惊呼,“什么?去见佛祖?难道是想赐死我?”

    她捂住嘴,惊恐万分,闻采荷佯装惋惜道:“弟媳,早就让你安生一些,这下好了吧,害人的事告到了贵妃娘娘那里,那可是个尊贵讲理之人,岂会容你在候府里这般横行下去?以为娘娘会跟奶奶她们一样好说话吗?看吧,这下好了,连命都要给送了去,这该如何是好?”

    她一说完,还猫哭耗子一般舀帕子在眼角点了点两点,真正做作到让人恶心。

    看少奶奶马上就要遭难,二奶奶还在这边装腔作势,几个丫头婆子气得恨不得上前撕烂她那张脸。

    此时,外面看热闹的丫头婆子们眼看最精彩的一幕要上演,居然也不隐形迹了,一股脑儿躲到了院门后,探出脑袋更是看得津津有味——主子交待过,要把任何细节都看清楚看明白,回去了要一点不漏的禀告。

    九雅听了闻采荷的话,更是惊吓着往后退,其实她的目标是上那只有三级的青石台阶,嘴里惊叫道:“我没有犯错,只不过是救了轩哥儿,是轩哥儿指认了你,为什么要把罪责降到我头上?我不认……”

    “你不承认也没用,现在事实已是如此。”杨氏岂容她有逃脱之机,手一挥,命令道:“烦请两位嬷嬷施刑。”

    两个粗壮嬷嬷应了声,同时一声冷笑,一个端着托盘,一个挽着衣袖紧逼而来。尽管九雅连连后退,在才上石阶之时,还是被那个嬷嬷给按住,另一个嬷嬷从壶里倒了一杯酒,眼看要被强灌,九雅两手乱舞,手却又轻又快的在两个嬷嬷的后领处各插了一针。此针技巧得很,因为天冷,两个嬷嬷都穿着较厚的棉袄,针并未入肉,傅誉说龟毛的毒中者立毙,所以只能固定在棉衣上,而且这个时候还不能让她们死,死了就不像了。

    只是可惜,本想把杨氏身上也插一根,却是没有机会,只能见机行事了。

    眼看少奶奶要被灌毒酒,熊妈妈一声令喝,和几个丫头就一齐上前,两人拉一个,强行将两个嬷嬷拉下石阶。

    两个嬷嬷大怒,很显然她们身怀武功,居然一拳一个就将熊妈妈等四个打倒在地,她们的拳力极重,几个丫头惨呼着趴在地上半天动弹不了。

    杨氏格格儿地笑,“你们少奶奶下毒害人,你们这些奴才自然没少参与,急什么,等会自然会叫你们也跟着一起去。”

    闻采荷亦嘲笑道:“果然什么样的主,就什么样的奴,胆子倒不小,居然敢担宫里的嬷嬷,不是自讨苦吃么?”

    九雅摔倒在廊下青石板上,地面寒凉,情况危急,惹她不断趴在那里痛哭失声。一时叫着相公,一时又叫着爹娘,一时叫着老祖宗,一时又叫着苍天,最后竟然连龟毛都叫上了,哭得好不伤心。

    外面看热闹的丫头婆子觉得好不过瘾,哭得如此凄惨,相信主子们若是看到了,一定会拍手叫好。听说这三奶奶一来就很碍事,死了好啊。

    把几个闹事的丫头婆子打倒了,两个嬷嬷才不管人哭得怎么样,袖子一挽,按的准备来按人,端的端毒酒,又上了石阶,走到九雅面前。然而就在她们准备弯腰之际,以她们练武之人的敏锐,竟听到一股锐利的破空之声朝她们刺来,两人同时大喝,“谁?”

    同时身体急急朝壁面靠去,以图躲开那急速而来利器,不仅她们看到,连站在石阶下的闻采荷和杨氏也看到,只见一团若隐若现的白光自两个嬷嬷的面门一闪而过,然后“咻”一声就消失在角落里的黑暗中。

    两个嬷嬷背靠着墙,瞪大了眼,张着嘴,就一直保持着那个礀势,半晌都没有动得一动。

    杨氏急忙道:“嬷嬷快动手啊,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只是无论她怎么催,那两个嬷嬷依然维持此造型,没有回应她。

    由于天已黑,不远处的廊下只点了两盏灯,光线并不明亮,杨氏隔那么段距离,实在不知道两个嬷嬷在搞什么名堂,于是就想走过去看个仔细。

    闻采荷也是觉得奇怪,站在杨氏左侧也慢慢走上石阶。当两人上了石阶,却见两个嬷嬷两眼瞪得滚圆,脸色青黑,像两个恶鬼一般,好不恐怖,顿时吓得尖叫就要往后退。此时一直还躺在地上哭的九雅伸脚一勾,便将急退的闻采荷绊倒,闻采荷骤然站立不稳,顿时朝急退中的杨氏抱去。杨氏此时身无重心,哪能经得她一抱,两人便同一时间朝三级石阶上倒栽下去。

    然后众人只听得“咔嚓”一声碎裂声,杨氏的一声尖叫就在喉咙中就此嘎然而止,闻采荷趴在她身上,亦吓得不断尖叫。

    “这里究竟在闹什么?”

    终于,安平候的声音震响在淳华院上空,已经将院门口围得水泄不通的丫头婆子们都惊震之中吓得直往两边躲,安平候坐在轮椅上,从那让出的一条道上进入院子,落眼就见闻采荷怪叫着从杨氏身上爬起来。再看九雅趴在廊下不断低哭,还有两个像死人一样的婆子倒在了地上,院子里还有一地起不来的丫头婆子,他面色冷峻,低沉问道:“哪个来给我说一声,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闻采荷哭泣着一下子趴到他面前,“爹,宫里的两个嬷嬷死了……”

    安平候冷哼了一声,对刘百年和李长乐道:“你们两个去看看。”

    刘百年和李长乐应了一声,探了探那两个嬷嬷的鼻息,又看了看她们的脸色,回头道:“候爷,是中毒而死。”

    “是么?”安平候虽然没有近前,但是他目力极强,已看出躺在地上有些抽搐的杨氏不对劲,又道:“你们看看她,还有没有救?”

    众人这才发现杨氏的异样,刘百年近前将杨氏的眼皮一翻,再抬起她的头,看青石石阶上留下一瘫干血,摇了摇头道:“杨氏头骨摔破,已经没救了。”

    他此话才一出,院门口就响起了惊呼声,“什么?杨氏死了?”

    正是被春菊狂呼猛呼不能再假装听不见的萧姨娘慢吞吞地赶了来,想不到才进院门,就听到这么个噩耗,她当即就腿一软,孙妈妈急忙将她扶住,“姨娘,不能乱了阵脚……”

    闻采荷闻言亦是吓得忘了要哭,给傻在了那里。

    萧姨娘跌跌撞撞奔过来,看到已被刘百年放平在地板上的杨氏已经灰白的脸,不由大声叫道:“是谁杀了她?是谁?”杨氏是奉了贵妃娘娘的命在赐誉儿媳妇死,分明是在帮杨氏撑腰,警告候府日后不得对杨氏怠慢,此下她一死,这事该如何交待?

    她目光四扫,一下子看到还趴在地上哭个不休的九雅,立即认定是她,顿时勃然大怒,起身就朝她喝道:“宋氏,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这院子里杀人……”

    “闭嘴!誉儿媳妇在那里动都没动,人分明是被你的好媳妇所杀,为什么要害到别人头上?”安平候沉喝出声。

    萧姨娘一僵,身子像被什么陡然击中一般,以极慢的速度转过身来,好半晌才不敢置信道:“怎么可能,长亭媳妇怎么会杀杨氏?”

    被安平候亲眼所见,闻采荷此时是想抵赖都无从说起,想起杨氏的身份,她吓得跟面团儿似的,一把爬到萧姨娘脚前,哭求道:“姨娘,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没站稳,就倒在了她的身上,哪里知道会害了她,我不是故意的,求您救救我……”当时在惊恐之中,只知急退,似乎有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一个不稳就倒到了杨氏身上,哪里知道今天看热闹也会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早知道,她就该捂住被子在屋子里睡大觉,不该图一时痛快来看什么热闹。

    她在这边悔得要死,九雅心里算是长舒了口气,总算把一切都圆满了。杨氏,众人和候爷亲眼所见,是被闻氏失手所杀。而只要候爷仔细一查,就可以看出宫里的嬷嬷亦被蓝针毒杀,那么,这消息一旦传出,那暗中总施毒针实施杀人灭口的凶手是否会气得跳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滋味应该不错吧。

    她还在地上装模作样,随后赶来的老夫人看到院子里出了这么一出惨剧,又是两眼一翻,给急晕了过去。

    淳华院里此时乱成一团,而在皇宫里的傅誉,亦是把宫里惹得到处硝烟弥漫。

    之前傅清言和杨氏奉了杨贵妃之命一起进了,保养得相当好看上去才四十多岁的杨贵妃已一身宫装深衣端坐殿首。

    得了通报,才进殿,杨氏一看见杨贵妃,立即唱作俱佳的跪趴在她脚前哭道:“姑婆,侄孙女受了好大冤枉啊,候府里的新奶奶先是污了我下毒害轩哥儿,后又被那个哑巴三少打了,如果不是李嬷嬷去得即时,侄孙女就再也见不到您了啊……”

    她一抽一抽地,哭得伤心欲绝,傅清言紧握双拳,在下面参拜,“微臣参见贵妃娘娘。”

    杨贵妃好像没看到他一般,只是心疼地把杨氏扶起来拉身边坐下,仔细瞅着她那张红肿的脸,怜惜道:“哎哟,我的儿,这好生生的一张脸,怎么就叫人打成这样?你相公就没帮着你么?”

    杨氏被人一哄,更是眼泪横流,痛哭失声道:“相公对那个新奶奶心怀情意,生恐伤了她疼了她,恨不能帮着别人打侄孙女才好,怎么会帮我?姑婆,娴儿心里好难过啊,夫君这样,还被他的弟弟欺负,新奶奶陷害,我不要活了……”

    杨贵妃给她擦着眼泪,“我的儿,先别哭了,看姑婆把事情问清楚,若是你真有个没情份的夫君,姑婆一定会给你做主。”

    她说着就回过头来,冷冷看了一眼依然跪在地上的傅清言,“世子,刚才娴儿说的可是真的?你们候府的人当真不把娴儿当人看待,要打要骂的么?”

    傅清言谨慎道:“禀贵妃娘娘,此事颇多弯折,并非她所说的那样,请听微臣细细道来。”

    杨氏要闹,杨贵妃拦住了她,道:“好,既然世子颇多弯折,那本宫主听你如何辩解。”

    她也不叫傅清言起来说话,分明是想让这位安平候世子一个下马威,也要让他这位世子认清下形抛,虽然杨氏嫁他为妾,但是有她这位贵妃娘娘罩着,他就该知道观下风色,看下主人,这杨家的人,可是不嫁过去给他作贱的。

    傅清言如何会不懂其意,但是无法与其抗论,只能在下面端端跪着说话。于是尽量心放平和,徐徐将之前发生的事一一道了出来。

    听完他的叙述,杨贵妃沉声道:“是么?奶娘只是打翻了一碗水,就给逼死了,想不到这候府的规矩还真大啊。只是,那宋氏却恁狡猾,明明是轩哥儿受了她的好处,与宋氏窜通来陷害我家娴儿,怎么又还倒打一耙,说是巡娴儿下毒害人?还让那三少打了巴掌,如此蛮横之事,想不到竟然会发生在候府,欺到了娴儿身上,你们是瞅着我们娴儿柔弱,孤身一人在候府好欺负么?”

    傅清言以头叩地,大声道:“请娘娘明辨,此事并非您说的那样!”

    杨贵妃一抬眉,“放肆!不是本宫说的那样,难道是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的娴儿干了这等恶事?你胆敢说本宫老眼昏花,不能明辨是非?”

    傅清言一叩不起,“微臣不敢。”

    “不敢?本宫看你胆子大得很,帮着外人欺负自己的妾室,这算哪门子男子汉?”杨贵妃冷笑一声,“也罢,既然你如此执犟,非要指责我们娴儿,那本宫就请皇上来辨别,到时候你可别说皇上也是个是非不辨的。”

    她扬声就对身边的宫女道:“快去请皇上过来,就说重华宫有事不能明辨,安平候世子非要见皇上,让皇上来明断才安心。”

    “是。”那宫女应声而去,杨贵妃这才淡淡道:“起来吧。”

    “谢娘娘。”傅清言这才起身。

    过了一会,外面就有人传到道:“皇上驾到——”

    重华宫里的人又一应下跪迎接,杨贵妃把杨淑娴推到下面与傅清言跪一起,然后福身迎道:“恭迎皇上。”

    一身明黄蟒袍的洪武帝大步进来,“平身。”

    他径自在上首坐下,两鬓斑白发下是一双威严的面容,看着下面站立的安平候世子,沉声道:“世子今日进宫究竟是何事?有事为何不往吏部刑部京兆府,为何要进宫?朕朝政繁忙,若不是紧要事,就尽快退下!”

    听他如此一说,杨贵妃急了,这事怎能送刑部衙门,这一进去,怕是娴儿非得担责不可。便立即拦在傅清言之前说道:“知道皇上日理万机,臣妾才将事情问了一二再请皇上过来,只是此事事关杨家与安平候府的颜面,若是到了京兆府,怕是会得京城里风言风雨,对两家产生不利的影响。”

    这也是在暗示,这事捅出去,势必会对太子的内部势力造成分化,让人有机有可趁。

    这种暗示,洪武帝如何会听不出来?便立即转了口气,道:“那世子快说,究竟是何事?”

    傅清言暗心无奈,不得不又将事情重复了一遍,完后才道:“皇上,如此证据确焀,微臣断然没有冤枉自己妾室的道理,请皇上明断。”

    洪武帝沉吟,看了下面低头绞着手指的杨淑娴一眼,回头问杨贵妃,“爱妃是怎么看的?”

    杨贵妃微叹了口气,“回皇上,臣妾自家的侄孙女还不了解么?平日就心地善良,看到那受伤的猫猫狗狗都还要救治一番,又怎会去毒杀一个小孩子呢?臣妾一直认为,是那宋氏与那小孩子串通好了,故意来害娴儿。”

    洪武帝目光暗沉,“宋氏的目的是什么?”

    杨贵妃看了傅清言一眼,“自是因为娴儿的存在,让宋氏觉得有些碍事,便起了除去她之心。”

    傅清言蓦然抬头,怒目道:“请贵妃娘娘不要随便污人清白。”

    “污人清白?本宫有污人清白么?”杨贵妃冷笑出声,“好,那本宫问你,世子作为杨氏的丈夫,为什么不帮自己的妾室,反而要帮弟媳妇,这是不是有些不通情理?”

    “微臣之心天地可鉴,别无一分偏私!”

    杨贵妃根本不听他那一套,回头看洪武帝,“适才娴儿也说了,说是世子对那宋氏有好感……”

    傅清言终于忍不住打断她的话,“娘娘,那全是她的一派胡言,又岂能当真?微臣只不过将此事照实直说,按事实说话,帮理不帮亲,又怎能如此污了微臣和弟媳的清白?”

    两人争论,杨氏在下面一声不出,洪武帝听得直皱眉,挥了挥手道:“此事孰是孰非,不是查那毒究竟是谁所下不就完了么?为何还要扯出如此多的事?”

    杨贵妃无奈道:“这事怎么查?那孩子说是娴儿认识的人用毒粉捂他的鼻子,如此指认,娴儿这黑锅是背定了。”

    洪武帝虎目一闪,“既然不是杨氏动的手,是另有他人,那为何不让那孩子再指认那个捂他鼻子之人?”

    杨贵妃眼前一亮,“皇上果然英明,这法子才是最直接的。”她回头就又对杨氏道:“你等下回候府,就让那轩哥儿到你院子里指认,看他究竟会指认谁对他捂了鼻子。”

    杨氏听她如此一说,自是心里领悟,忙应了是。

    同时杨贵妃又心生一计,对洪武帝道:“皇上,您看,娴儿可是家弟礼部侍郎杨大人的亲孙女啊,如今竟被人打成这般模样,照此下去,日后还不知要受什么样的罪,这分明是在打朝臣杨大人的脸,皇上,您岂能容这等事继续发生下去?”

    洪武帝沉吟着,问傅清言,“听说动手的是你那三弟?”

    傅清言正在思索那指认之事,闻言忙微感惭愧道:“是。”

    洪武帝拧了眉,“日前听说你三弟那哑病给治好了,现在已经说话,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傅清言低下头,“确实有这么回事。”

    洪武帝目光幽黯变化,手指不自觉地收拢,渐握成拳,半晌,才听他慢慢道:“殴打朝臣之女,此事非同小可,朕不欲将此事闹大,让朝臣之间生了隔阂。先这样吧,急召傅誉进宫见朕,由朕亲自劝勉他,希望他从此以后,不得再像此次一般动辄打人。”

    他侧目就对身边的德公公道:“去,传朕口谕,立宣傅誉进见。”

    “是。”德公公领命而去。

    见德公公离开,杨贵妃忽然笑着对洪武帝道:“皇上,虽然那下毒之人还未指认出来,但臣妾似乎也能想见一些事情。罢罢罢,那宋氏虽然如此陷害于人,臣妾想认为家和万事兴,打不如拢,臣妾想赏赐她一些物件,望她日后知道以和为贵,不要再在候府生事惹是非,皇上认为怎么样?”

    洪武帝看向她,目光幽深,半晌,才嘴角微掀,“爱妃心胸宽广,朕岂有不同意之理?”

    杨贵妃大喜,自知皇帝已经允准了她的提议,立即召来两个嬷嬷道:“你们两人随本宫的侄孙女回候府,为拢住宋氏不生出怨恨,就以本宫的名义赏她一杯宫廷美酒。”

    “奴婢遵命。”两个嬷嬷出来,与杨氏三人并退而出。

    傅清言闻此言,脸色大变,他又不是傻子,岂会不知此中之意?刚想反对,洪武帝已挥了挥手道:“来人,先带世子去养心殿歇着,待到朕与傅誉劝勉奏效之后与他一起回候府。”

    “皇上……皇上……此事万万不可……”两个宫卫立即将傅清言挟持而去,傅清言的声音越叫越远。

    杨贵妃笑着为洪武帝倒茶,“皇上英明,这位安平候世子太过仁心,不知自己身担大任,若是不帮他下点决心,怕是会连这杨家与自身的身份都看不明白。”

    洪武帝端起杯子慢慢喝茶,“这事可一不可再,爱妃好自为之。”

    两人随后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目光,高位者那种心思连转利益相结的共识便已搭成。

    皇宫门口,已有两个宫人引着傅誉前往重华宫,寒子鸦被请在了宫门外。当傅誉到得三重殿时,只听一个尖细的声音突然叫道:“哎呀,这不是傅家三少么?今日怎么得空来了皇宫?”

    随着这一声,就见一个面白无须红唇的五十多岁太监急步走来,傅誉一抬眉毛,大笑道:“这不是洛公公么?多日不见,怎么越发年轻了?这声音更是细得像针刺,听着好难受啊。”

    他说着便挖着耳朵,装着难受的样子,洛公公没好气的白他一眼,走到他身上打量道:“三少就如此不待见咱家么?说这么难听的话儿,小心回头咱家告了状,让皇后娘娘来好生治你。”

    傅誉连忙摇着双手,讨好道:“我也只是实话实说,哪就惹了公公生气?好好好,算我错了,这就向公公陪个不是。”

    他当真双手一抱,一揖到底,洛公公赶紧去扶他,“哎哟喂,咱家可担当不起,三少快起来吧,算是咱家怕了你,惹不起,咱躲总行了吧。”

    他说着就叹着气,果真转身就走。傅誉笑嘻嘻地捏捏鼻子,“可别去告状啊,不然回头还饶不了你。”

    洛公公更是急步而去,像逃难一样。那两个宫人早已等得不耐,催道:“三公子,皇上正等着,快点。”

    傅誉一挥手,又跟着他们继续往前走,而此时,手心已多了一个纸卷儿。他暗自在掌心展开,随便低头瞄了两眼,便将那张卷震得粉碎,飘散在风里。

    来到重华宫,傅誉先行拜礼,洪武帝不仅给他赐了座,并且很客气地还奉了茶,一副很亲切的样子道:“刚才已经听你兄长说起一早在候府里发生的事,还看到杨氏脸上红肿,那伤可是你干的好事?”

    此时傅誉在朝廷既无功名,又无爵位,只能一副懒洋洋地样子道:“回皇上,小民向来不是喜欢随便动手打人之人,但是那杨氏敢害我家娘子,小民才怒而将她打了两巴掌,不知道家兄有没有将杨氏所犯的事一一向皇上禀报?”

    洪武帝哈哈一笑,“自然有说的,但是朕实在对此事还有些微疑惑,便想从你的口中亲口听你说,看你们兄弟二人说得可是一致,这便才召了你来。”

    傅誉目光暗转,见旁边的杨贵妃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心下就生了几分疑惑,但此时此景也不容他多想,便将之前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待他说完,洪武帝看着他,忽然问道:“之前听人说你的哑病已好,朕还不相信,适才看你口惹悬河,滔滔不绝,想不到竟然是真的,朕好生为你庆幸。”

    说到这事,傅誉不动声色道:“谢皇上关心此事,小民能开口说话,自己也感到很庆幸。”

    洪武帝点头道:“听说那哑病是宋氏帮你治好,是否有此事?”

    傅誉心头一紧,“也不算她帮小民治好,只能算她瞎猫撞到死老鼠,巧合罢了。”

    洪武帝淡笑不语,半晌才又道:“这瞎猫也能撞上死老鼠,这猫也是只了不起的猫,傅誉,你真是好福气啊。”

    傅誉扬了扬眉,报以嘻嘻一笑,“皇上过奖了。”

    洪武帝不步入正题,就在那里东拉西扯,杨贵妃心急,干么不随便打发他到别的地方呆着,只要不回候府不就成了么?她看了洪武帝一眼,正准备插言,未料傅誉突然捂住喉咙道:“啊……啊……我的喉咙……我的肚子……”

    一句话还未完,就见他脸色煞白地栽倒在椅子上,不醒了人事。

    洪武帝和杨贵妃一惊,连忙叫宫人去看,德公公一探傅誉鼻息,惊得急忙收回了手,叫道:“皇上,好像没气了。”

    “什么?死了?”

    洪武帝这才知道出了大事,而杨贵妃更是惊得跳了起来,若是傅誉死在了自己宫里,这麻烦可不是一点点。叫那鲁西的息王知道他外孙死在这里,他还不立即派人杀了她?

    洪武帝亦是心底连跳,若是傅誉是死在了皇宫,息王还不立即插了反旗直接自鲁西打过来?

    他赶紧命令道:“赶紧传御医!”

    德公公不敢有误,急奔而去,杨贵妃生恐此事巴上她,又急忙叫人进来把傅誉往前面的永笀宫抬。皇上怒瞪了她一眼,叫人将傅誉所用的杯盘收好,他自然是怀疑杨贵妃胆大包天,想将傅誉毒死,以保她侄孙女无事。

    而杨贵妃看他封了杯盘,自然是认为皇帝叫人暗下了毒,为怕证据外露,又把杯盘毁了,这样一来,傅誉在自己的宫里中毒甚至死了,到时候息王也只会认到她头上。想到这里,她心中好恨,想不到皇上只一眨眼间就把计谋算计到了她和杨家的头上,这不是想拆了太子的抬,要扶持齐王么?

    两人各怀鬼胎,暗地将对方恨骂,然而手上又不敢松,赶紧跟着往永笀宫,祈祷御医有起死回生之能,能将傅誉救醒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