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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刺杀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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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人——正是周姨娘希望我发现的那个人!”

    虽然已有所预感,但元宝听罢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他以前身处宫帏,见识过许多阴谋诡计,所以在来到明府后,并未如何上心。只想小小一间尚书府,还能翻出什么浪来?但近来所发生的事情,却是桩桩件件诡异惊心,给了他不小的冲击。

    如果说明华容之前设下的诸般局段乃是因势导利,谋算人心,请君入瓮的话,周姨娘的这举动,却是有些“大”手笔,虽不见得如何高明,但却是颇出乎人的意料。

    这么想着,元宝忍不住问道:“要安排这么一个人,所费财力不少。她不过一介失宠姨娘而已,平日又拘于深宅内院,从不外出走动,哪里有钱财和时间来安排这一切?”

    “所以她必有同党。至于钱财,明家虽非大富大贵,每年的进项却也不容小窥。她在府中待了十几年,有心谋算的话,以她的头脑定然不在话下。再者,她虽然不得老爷恩宠,却从未短缺过吃穿用度和例银,积攒下来,也是一笔。”

    说到同党二字时,明华容眼中浮起一抹深思之色。周姨娘本是老夫人在家乡时便买来的使唤小婢,十五年前才随主人一起来到帝京。与明家人一样,她在帝京应该也无亲戚与世交好友。那么,她的同党必不是亲朋之流,而该从其他方面去推测。她在府中与谁走得近、又或者捏住了谁的把柄以供自己驱驰?更甚者,难道是有谁与她有相同的目的?

    而至于周姨娘所谋图的……她先是不断地暗示自己,明守靖在生母颜氏过世时表现反常,而从之后的种种线索来看,显而易见,她是想让自己认为,母亲并非急病亡故,而是大有蹊跷。再联想到之前暗示的话语,怀疑的对象便直指明守靖。

    但她不是明守靖的妾室么,为何又要对他不利?虽然并不得宠,但因为有老夫人这层干系,她未受到任何苛待。从某种角度上讲,她甚至比明华容更加幸运,至少从不曾缺衣少食,挣扎求生。按理来说,她从一介奴婢变成尚书妾室,远比大部分下人幸运得多,对于明家,她不该有怨恨才是……

    明华容正深思之际,只听元宝又问道:“她想让你注意到这人,你既已追查到了,那么下面准备怎么做?”

    红唇微抿,明华容轻轻吐出一个字:“等。”

    “等?但你之前不是很着急地要查证吗?”

    “那是因为先前我不知道周姨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明华容解释道,“而且她绝对料想不到,我会发现得这么快。若是没有你出手相助,我自己想要查清这些,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的功夫。所以,周姨娘如果还想做什么,必定还掐算着时间,估摸着我差不多该摸到那施大夫的门槛边了,再动作起来。所以现在的上策便是等待,以静制动,等她出手。”

    “如果她并没有做其他安排呢?”元宝认为这可能性极大。

    明华容淡淡一笑,从容自若:“那么,她见我没有任何动作,自然也会着急。无论是再次暗示我,还是不断安排其他事情……总之,就算她原本不打算再做什么,届时也一定会有所动作的。”

    听罢明华容有条不紊的分析,元宝彻底叹服:这小丫头真是聪慧过人,看似扑朔迷离的一件事情,她只凭区区几点实证,便能敏锐地找出其中关窍,分析得头头是道,洞察对手先机。这份机敏,确是旁人难及。能得她襄助,当年刺杀昶太子的幕后指使,或许真能被找到!

    不过,若明华容一直耽溺于家宅之争的话,恐怕是无暇分心帮他查证了。于是,元宝不太放心地叮嘱道:“你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莫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待这些糟心事一了,你可得尽快帮我查明三年前的那刺客身份。”

    他只道明华容会一口答应,不想,她却抬头看着他,眼神古怪:“你的意思是,只要能尽快了结此事,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去做?”

    “……除了太过匪夷所思的事情。”元宝警觉地说道。

    “放心,我怎么会做那种事呢。”明华容笑得像一枝盛放在三月晴光里的桃花,教人如沐春风:“那么,你现在就去赵府打听一下明独秀的景况吧。自她走后,这些日子再没有音讯传出,我可是挂心得很呢。”

    这吩咐听上去并无不妥,元宝便答应下来。等入夜后换了夜行服赶往赵府,伏在高大的将军府墙头,打量着院内家丁巡守规律时,才惊觉不对:明独秀既被送给了赵和远,那她的身份无非是侍妾或者丫鬟,每日所作的事情要么是暖床,要么是做活。如果是前者的话,自己岂不得像那些以探听别人闺房之事为乐的碎嘴婆子一样、在暗中听壁角?

    想到这一点,元宝又是郁闷又是恼怒,暗自磨牙,几乎想马上折返回去。但又怕当真错过了什么,让明华容有借口拖延查证之事。思量再三,他还是强忍下郁闷不满,轻巧地翻进了赵家后院。

    与此同时,数百里之外的陪都行宫。

    一只雪白的信鸽扑棱着翅膀飞过重重牙角飞檐,循着竹哨声落在一名身着灰袍,面容平凡的男子手臂上。

    男子取下火漆密封的小小竹筒,恭敬地呈给旁边的青年:“陛下,看密信上的表记应是出发前微臣命其留守帝京的密探所传,请您过目。”

    这男子正是九龙司的统领雷松,此番依照旧例,随行伴驾护卫皇帝一同来到陪都,和太上皇一起度过春节。

    宣长昊接过密信拆开,快速看罢之后,沉思片刻,问道:“你对明守靖此人怎么看?”

    “古板有余,急智不足。但他与白家关系匪浅,此番既然向您表明了决心,或许可以委任些事务,以助您一臂之力。只是,在此之前,务必要保证此人忠心不二。”

    雷松顿了一顿,又说道:“微臣之前已经暗中查过,他近一个月前将填房妻子、也就是白孟连的女儿禁足幽闭,此举已足够令白孟连不快。而且据微臣私下观察,白孟连似乎对这个女婿并不如何信任,虽然替他谋了一个尚书之位,但平日里却从不找他商议要事,显然并未将他视为心腹。再加上明守靖此人惜权之极,又非常好颜面。所以微臣判断,他那天说自己对白家所谋分毫不知,偶然察觉之后便惊慌失措,立即赶来禀报于您,这些话多半不是作伪。”

    宣长昊道:“你说的这些,朕已尽知。此人确是有一用的价值,不过他的性格却着实令朕不喜。”

    雷松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难道这密信和他有关?”

    “只是一桩小事而已,不过却已足见此人性情凉薄,急功近利。你应该还记得,那天他在殿上不顾朕暗示,一力要将女儿送给赵家作遮掩赔罪之用的事吧。”

    “微臣记得。”那天莫夫人在御前哭哭啼啼,声称小儿子被明家的人打成了太监,而且此事还被人恶意宣扬出去,令他们一家颜面无存。更还把她丈夫抬出来,暗示若得不到一个圆满的解决办法,绝不会善罢甘休。之后明守靖便主动提出,为了安抚赵公子,并尽快平息不利的传言,不但愿将二女儿送给赵家,连三女儿与他的婚事也不会取消。

    其实这事并非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但明守靖却对宣长昊的暗示视而不见,一意孤行要如此行事。待莫夫人走后,他又向宣长昊请罪,说并非自己不近人情,实是赵家与白家早有私交,自己忍痛将女儿送过去,其实是为陛下铲除白家与瑾王势力铺路云云。

    虎毒尚不食子,对于明守靖毫不犹豫就把女儿拱手送出铺路的行为,雷松自然印象深刻。

    “待到正月三十,明家便要送三女儿出嫁了。”

    闻言,雷松一时哑然,不禁说道:“微臣原本以为,明尚书那日也许是暂作缓兵之计,过后多半会找借口拖延婚事。怎么……”

    宣长昊冷冷道:“如此大臣,委实忠心,却也实在令朕寒心。”

    他长于军旅,虽然也曾见过不少争权夺利的阴暗面,但仍然是重情重义嫉恶如仇的性子,明守靖这般凉薄寡性的心性作派,自然令他反感厌恶。

    不顾他脸色,雷松劝谏道:“陛下,请恕微臣僭越:眼下正是非常之时,难得有令白家自内而腐的契机,您不该再拘泥于小节。”

    宣长昊摇了摇头,忽然露出一抹淡淡的自嘲笑意:“你不必担心,朕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愣头青,自然知道该如何行事。只是……依旧有些看不过眼罢了。”

    见他没有罢用明守靖的意思,雷松松了一口气,又说道:“陛下,若您实在不喜明尚书为人,那待事成之后再说也不迟。”

    虽未明说,但他却是在暗示可以在铲除掉瑾王与白家两根眼中钉后,再腾出手来收拾明守靖这个癣芥之患。

    但宣长昊听到他的话,眼前却不期然浮现出一名容颜秀致,眸光清冷的少女,顶着肩头的白猫,向自己盈盈拜下。她的容颜算不得绝美,可语声琅琅,却像极了自己心心念念之人,而且……

    宣长昊猛一挥袖,似是要驱走不经意袭上心头的微惘,但终究还是有一声宛若叹息的话语,悄然在心间响起。

    ——而且不仅只是声音相仿,甚至连她们的父亲,也皆是私德有亏,让自己十分讨厌!

    这边厢君臣夜话的当口,行宫另一隅,太上皇宫室附近,有一抹黑影躲过侍卫眼线,悄然潜入。

    时值年节,皇宫也似民间一般,悬挂了许多红灯笼,四下更装饰有许多彩绸丝缎扎结成的花球,看上去有种喧嚣俗艳的美感。

    黑衣人在一株万年长青下耐心地潜伏了许久,直到陪伴太上皇闲聊的长公主与皇太妃等人都一一拜辞离去,眼见寢宫内扑熄了大半灯火,宫女们又纷纷退下,显然主人是要休息了,这才悄无声息地潜绕到了屋壁旁灯火照不见的一处死角,用一把锋利的匕首在窗棂上无声地斩出一角缺口,弹指疾射,不偏不倚将指间一颗乌黑的香丸丢进了距离最近的铜雀衔灯台上。随即,一缕无味的清烟丝丝散出,很快便充盈了整个大殿。

    过得盏茶时分,黑衣人将窗户整个推开,一跃而入,又随手将窗户关紧。

    殿外,除了阶下的盆栽细枝因这动作荡起的劲风摇晃了几下之外,一切并无异样,安静得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殿内,黑衣人大大咧咧站在灯下,丝毫没有隐藏身形的意思,一双郁黑到诡异的眼睛四下打量一番,最后锁定在殿心处的宝榻上。

    太上皇虽然睡着了,却睡得不太安稳。即便是在梦中,他也觉得心内有些不安,仿佛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正蛰伏于黑暗中,只待伺机扑噬。他本能地想叫侍卫们过来护驾,但身上却似是重逾千钧,连胸膛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根本说不出半个字。

    这种难受的感觉也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一个仿佛来自幽冥重泉之下的声音幽幽响起,总算将他自似醒非醒的状态中唤醒。

    “……皇……父皇……”

    伴着这低哑幽回的声音,太上皇慢慢睁开了眼睛。当看清榻前之人后,他猛然一个机灵,坐了起来:“昶、昶儿!你怎么在这里?”

    他有好几个孩子,但除了已故皇后所诞的太子之外,对其他孩子都是严厉有余,慈爱不足。能被他亲密地称呼名字的孩子,只有太子一个。

    “父皇……”太子昶面孔煞白,双眼郁黑,与太上皇记忆里的风采气度完全不一样,但五官又确确实实是太子。

    他又唤了一声父皇,才说道:“儿臣入不了轮回……当年您让石振衣杀死的那人狠辣非凡……他说他在黄泉下等着您,不想是儿臣先到了,便要从儿臣身上先拿些利息……三年多来,儿臣备受折磨,却是求救无门,甚至连轮回进也没法去……父皇,您和他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昭庆素有神鬼之说,大部分人都是半信半疑的。太上皇原本不太相信这些,但此刻看着突然又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儿子,再听到他凄厉的诉说,想到曾对这个儿子寄予的诸盘期望,心中便止不住地涌上阵阵酸楚痛惜。而原本该有的清明与疑惑,似是被这份伤感冲淡了一般,只模模糊糊地冒了个头,便彻底淹没在伤心之中。

    “昶儿,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是了,是三年前叛军造反,皇城大乱时,有人趁机刺杀了你。这几年来父皇一直想替你报仇,却根本查不出丝毫线索。反而让你因父皇之过,在地下也不得安宁,代父皇受了三年的苦楚!”太上皇语气哀切,表情却十分夸张,眼瞳也有些不自然的呆滞涣散。

    那昶太子对这一切视若未见,只又一次追问道:“父皇,您可否告知儿臣,你们之间究竟有何仇怨,能否化解?”

    “化解……?”太上皇面孔一皱,语气更加悲哀:“如何化解……当年那景晟皇子与使节同来我朝时,便说仰慕石振衣身手。之后朕以为对方做一件事为赌注,与他对弈。谁想他年纪虽小,却是极其聪慧,竟连赢三局,夺了朕许下的彩头。他说……只想做一件事:在他走后让石振衣只身赶赴景晟帝都,帮他杀一个人……”

    “杀人?”昶太子口吻不由带了些斥责:“你可有想过,你乃是一国之君,将禁卫统领借给别国皇子做杀人利器,会教别人如何猜测你,会引起何等轩然大波!”

    太上皇并未注意到儿子反常的口气,径自沉浸在后悔里:“朕原本不想答应,但那小子竟用话挤兑于朕,说朕富有四海,诗画无双,本以为朕是个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的人物,没想到却是个言而无信的卑劣小人。朕一时受激不过,便答应了他。在他们启程返国十天之后,便派出了石振衣。没过多久,景晟便传出国君病逝,几个皇子皆伤心过度而死,王爷贺绪川不得已即位的消息……”

    虽然早就猜到了几分,但亲耳听当事人说出真相,那“昶太子”仍禁不住面色铁青,死死握紧了拳头,一字一句问道:“石振衣那时当真只杀了景晟皇帝一人吗?”

    “朕……朕不知道。他回来后身受重伤,已经是个废人,便辞去了禁卫统领之职,回家养伤,任朕如何逼问,也不肯说出实情。朕也奇怪,当时景晟的元丰帝抱病多年,非但自己不懂武艺,身边也没听说有什么高手。而贺绪川即位不久,随即宣告定国公姬任清大将军谋反,诛杀其九族。那姬将军十分忠心于元丰帝,且听说是个性烈如火的人物,按说被扣上谋反罪名后定会加以辩解,奇怪的是他竟是引颈就戮,似乎从未反抗过。朕猜测,也许他那时已被石振衣重伤,并非不想反抗,而是无力反抗。贺绪川便趁机下手……”

    说到这里,太上皇愣愣出了半晌神,又说道:“以朕遇事优柔寡断,又时常追悔的性子大概真做不好皇帝……那以后朕一直在后悔,但已来不及了——”

    言犹未已,“昶太子”的手刀已重重击上他的脖颈。来不及发出半点声音,太上皇便软软倒回了锦榻上。

    走到铜雀衔烛台边,将烧得只剩下屑末的乱魂香彻底吹散,“昶太子”伸手在脸上一抹,原本郁黑幽沉的一双眼睛,竟立时变成了琥珀色。

    烛光之下,他瞳仁深处似有火焰在不断跳动,一如他的心境。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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