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流文学 > 朱门嫡杀 > 098 直谏皇帝

098 直谏皇帝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逆鳞银狐续南明大明1617

一秒记住【主流文学 www.zl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小家伙,怎么又是你……”

    伴着这声讶异的问话,白猫长尾一扫,消失在小宫女视野中,让她吓了一跳,生怕猫儿一个眼错不见又跑到了其他地方,连忙急步追上前去察看。

    转到放满盆栽的景墙之后,只见一架宽大的秋千架上,坐着一名颈包白布,宫装高髻的陌生少女,容貌十分秀致,可神情却是极之幽冷,一双黑瞳更是深沉黯晦,教人看了没由来地心里一颤。

    再打量白猫竟然是扑在她怀里,还不住蹭来扭去,小宫女更加惊讶了:这白猫自从皇后死后便再没亲近过谁,对谁都是爱理不答,自己给它喂了快三年的食,它也只有在肚子饿时才会乖乖给自己抱。今儿这是怎么了,居然会主动亲近一个陌生人。

    讶异归讶异,瞥眼看到少女身上只有宫内贵人才允许穿着的云锦宫制裙装后,小宫女机灵地行了一礼。但刚想开口让对方将白猫还给自己时,却犯了难:现儿宫内妃嫔廖廖,各位有名有位的主子自己都是认得的,这位小姐都对不上号。若说是哪位重臣的女儿入宫玩耍,可她又穿着宫制的衣裳,这可让人怎么称呼?

    许是看出她的疑惑,怀抱白猫的少女淡声说道:“我是明华容,现暂居长公主处,今儿趁天气好出来走走。这只猫是你养的吗?”

    听罢她的自我介绍,小宫女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昨个儿替长公主挡了一刀,被刺客劫走,后来又留在宫内养伤的明家大小姐,自己本以为既说是受了伤,那么这明小姐怎么着也该躺个两三天才能下地走动,所以先前竟一时没想到这上头来。

    知道明华容现在是长公主面前的大红人,小宫女越发恭谨,说道:“明小姐,这只猫是奴婢当差的殿内养的,刚才因不肯吃饭跑了出来,奴婢奉命来带它回去呢。”

    “不肯吃饭?”闻言,明华容却是一奇,抬起手上只剩下半块的芙蓉香玉糕说道:“可它刚来就啃了我的糕点。”

    小宫女仔细一看,果然那白猫嘴边的短毛和胡须上还有糕点碎末,不禁更加奇怪:旁人不知,可她是一路照看过来的,很清楚这白猫挑嘴又小性儿,吃的鱼啊肉啊必须都是新鲜的,而且别人一点儿也不许碰。如果有人敢把吃剩的东西喂给它,指不定还会挠那人两下子。可就是这样一只不喜欢亲近人又挑肥捡瘦难伺候的猫,现下居然主动扑进明华容怀里,还同她抢食,这——这——莫非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明华容不明所以,见小宫女呆呆的只管出神不说话,以为她是怯生怕说错了话,便招了招手,道:“大概它也是饿了吧,你过来把它抱回去。”

    哪知听到回去二字,白猫抖了抖耳朵,柔软的身子一舒,就纵到了明华容肩头,尾巴还在她脖子上勾了一圈,意思很明白:不回去。

    小宫女见状更加吃惊了:就算是在皇上面前,它也从不曾有过这般亲呢的举动啊。

    明华容压根不知道自己“享受”了何等待遇,径自皱着眉头将它的尾巴拉开:“别闹,蹭松了裹药的白纱,我等下又得重上一回药。”

    白猫赶紧讨好地舔舔她的脸颊,却被她闪了开去:“怪痒的,别乱动了,否则我把你丢下去。”

    听到这个“丢”字,小宫女终于回过神来,结结巴巴说道:“明小姐,看来雪雪很喜欢您。奴婢斗胆,能不能请您喂一喂它?这猫左性儿得很,如果奴婢强行把它抱回去,肯定是又抓又挠不愿吃饭,届时奴婢又要挨一顿排头。”

    听罢,明华容往她手背上看了几眼,见许多细碎的新伤旧痕宛然交叠,明显是被猫爪挠的,便知道她并非说谎。明华容自己也曾过过朝不保夕的日子,很体谅这些下人的难处,况且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便点了点头,道:“不过我这儿只有一壶茶和一碟子糕点,就看它吃不吃了。”

    一语未了,雪雪已跳下她的肩头,纵到盘子边埋头开吃,同时尾巴还不忘勾着她的手腕,时不时还抖蹭两下,像是在说:不勾脖子,勾手总行了吧?

    明华容还从未见过这般通灵性的猫,当下不禁又是一愣,问道:“这猫见了谁都是这样赖皮?”

    “这……从不曾有过,奴婢看照了它快三年,也是头一遭见它这般模样。说起来陛下也算它半个主子,可平常它对着陛下也是爱理不答的。”

    说到这里,她们身旁的白石道上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小宫女抬眼望去,立即吓了一跳,赶紧跪下说道:“奴婢参见皇上。”

    跪拜参见时,她心内一阵打鼓:刚刚为什么要多嘴捎带上陛下呢,也不知被听去多少,会不会治自己一个语气轻慢之罪。

    小宫女心内着慌害怕,宣长昊却看也未看她一眼,目光只落在同样下跪参拜的明华容身上,看到她颈间包裹的白布后,神情微沉,道:“明小姐,你有伤在身,不必多礼。”

    其实这不过是浅浅一层皮外伤而已,在明华容看来,连药也不用上,过两天痂口脱落就好了。但长公主却是郑而重之,不但着宫娥给她按时上药换布,还硬塞了两瓶有除疤之效的药膏给她。

    不过,能够免礼,明华容也就乐得站着。谢恩之后她刚站起来,雪雪立即又爬到了她肩头,一副生怕她突然告退的模样。

    目光转到雪雪身上,在吃得满盘狼籍的糕点和它短毛间沾满的点心碎末上停顿片刻,宣长昊眼神再度变得深邃:“它很亲近你?”

    这时,明华容才想起来,这猫原本是在他亡妻房内的,多半和那只鸟一样,是他们夫妻恩爱时养下的。想到宣长昊甚至不许打扫的宫人在皇后故居内值守,明华容心道,该不会见这猫和我亲近,他就要治我的罪吧?可猫儿还趴在她肩头,她实在找不出什么托词,迟疑一下,才答道:“是。”

    但宣长昊却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站着,面上虽是毫无表情,但从不时闪烁一下的眼神中却能看出,他正若有所思。

    既然看出他无意追究,明华容也就装做一无所知。乍见皇帝的短暂惊异过后,想到自己留在宫内的目的,她不禁意有所动。打量周遭除少数几个宫娥太监之外并无其他人后,她轻声说道:“陛下,臣女有事奏报,不知可否……”

    宣长昊虽然实际并不如外表那般冷酷,但性子与温和可亲决计沾不上边,如果是别的女子说出这话,他想也不想便会冷冷拒绝。可提出要求的既是明华容,他心头那一点剪不断理还乱的奇怪杂思立时又浮了出来,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前,已听到自己不带分毫感情的声音响起:“你们退后。”

    见宫女太监们都依言退到数丈开外之后,明华容微微一笑,道:“多谢陛下。臣女今日斗胆开口,却是为了一件攸关社稷的大事。陛下可知——瑾王殿下怀有不臣之心?”

    她声音十分轻柔,语气低婉得像是在耳语,但所说的内容却是教人惊骇万分。纵然宣长昊一颗心坚如磐石,也不禁为这话一惊,看向明华容的眼神蓦然转为锐利,像是想要化目光为利剑,将她剖析分析,看个清楚。

    迎着他的目光,明华容非但分毫没有退缩之意,目光亦同样变得明锐:“前些日子臣女曾在一家名叫巧工斋的珠宝铺子遇上些麻烦,当时是瑾王出面镇住了局面,臣女原本十分感激他,可后来却发现有些不太对劲。而且——陛下,当日您也在场,对不对?”

    宣长昊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明华容又道:“那日臣女被家中姨娘诬蔑暗算,想方设法自证清白,但姨娘还是抵赖不认。最后因为她误掷银梳,反而被瑾王身边的侍卫所伤。之后您与瑾王过来查看这边情形,问明原委之后,瑾王送了臣女不少首饰做为压惊赔礼。可是,臣女却在首饰箱内发现了一笔数目不菲的黄金。民女心知有异,隔日便去找巧工斋的掌柜对质,结果发现,正如民女所想,巧工斋本就是瑾王的产业,而这笔黄金则是他料定臣女不敢就此私自收下,想借臣女之手,送与家父的。”

    这些事情,那日宣长昊因为被小偷盗走了钱袋,一路追去,误打误撞找到巧工斋楼下,无意听到了明华容与女掌柜的一番对话,所以都是知道的。并且事后根据这些疑点,他命人暗中彻查瑾王,果真查出了不少问题。

    他曾想过明守靖会否向自己暗报此事,但许多天过去,明守靖处没有分毫动静,结果却是明华容先一步开口禀报!

    ——明守靖虽然刻板有余,却并非胆小如鼠,想来应该不至于自己不敢开口,反而打发女儿过来坦诚密禀。那,这番话是明华容自己想说的么?她一个闺中女子,怎么会想得到这些?莫不是背后有人主使?

    瞬息之间,种种猜度推断在宣长昊心头纷涌而过。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明华容目光微动,说道:“陛下,这番话全是臣女自己推断,而瑾王暗赠黄金之事,臣女并未告诉过家父,更不用说其他事情。家父对瑾王之事,皆是毫不知情。”

    沉默片刻,宣长昊缓缓说道:“你说这些,有何用意?”

    “臣女虽然幼时不在父母身边,不能时时聆训,却也曾读过几本书,知道忠君为国之理。察觉有人觊觎陛下的江山社稷,自是前来禀报——这是于公。至于私心……”说话间,明华容像是不经意般抚了抚鬓边碎发,随着这个动作,衣袖滑落,露出了掩于袖内的半截手臂,虽是皓白如雪,却难掩其上密密麻麻、经年累月留下的浅淡伤痕。

    以宣长昊多年军旅生涯的经历,当下只瞟了一眼,便分辨出这上面的伤痕并非一日造成,有烫伤、划伤、刺伤……虽然早已褪淡变浅,却终究难掩痕迹。实在很难相像哪家重臣的小姐会受这么多伤,是以一瞥之后,宣长昊不由一愣,立即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声音之中,带上了几分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薄怒。

    明华容道:“陛下有所不知,臣女未满周岁时便被送到庄子上将养,名为养病,实则……”她抿了抿嘴唇,似是不愿多说,但臂上的伤痕却已是无声的倾诉。顿了一顿,她又说道:“父母之命,臣女也不敢指摘什么。但回到帝京之后,家中继母却是变本加厉,数次想要取臣女性命。蝼蚁尚且偷生,臣女自认没有圣人那般任打任杀,引颈就戮的胸怀,为了保命,不得不为自己打算一二,便时常留意夫人的动静,以防她再暗算臣女。不想,却因此打听到一件奇怪的事:夫人有意将二妹妹许配与瑾王殿下为妻。这本来也没什么,但古怪的是,此事是白丞相作的主。”

    外孙女的婚事,祖父母插手尚有可说,由一个外祖来决定却是太过反常了。明华容笃定,宣长昊听后必会有所反应。

    果然,宣长昊想到明守靖娶的可不是白孟连的嫡长女,立即追问道:“白丞相要你妹妹嫁给瑾王?”

    “不错。只是这事却是借臣女家中夫人之口说的,并且没有挑明,只是暗中进行。两个多月前,臣女家中还办了一场宴会,为的也正是便于他们暗中相看。”

    听罢她的话语,再联想到昨天宫宴上瑾王维护明独秀,为她出头的举动,宣长昊心内顿时一片雪亮:瑾王果然与早就白家搭上了线,并且想借着联姻来巩固维系这层关系!瑾王向来装得与世无争,如果不是自己偶然出宫,就不会察觉到他私下的小动作,也不会想到要派人去调查,那么就无从得知他在暗中与诸方异人结交、隐瞒多处产业之事!他隐瞒得如此之深,且又暗中与白家勾结一处,届时如果突然发难,这大好江山岂不是落入他人囊中!甚至连性命也未必能保全!

    虽然已经知道瑾王苦心经营多年,但听到他早与白家有了往来时,宣长昊面色不禁仍是微微一变。

    见状,明华容心中微定,又说道:“臣女原本虽在奇怪为何外祖要插手妹妹的婚事,但只当是长辈心疼晚辈,便也没有多想。直到那日收到巧工斋所赠的黄金,再回想起前一日瑾王同那掌柜间的种种端倪,才发现事情不妥。这两条线一连起来,所得到的答案委实令人心惊。臣女越想越是不安,因想着此事连臣女父亲也不知情,多半是夫人受了蒙蔽所为,便想尽早报知陛下,免得铸成无可挽回之大错。”

    说罢,她仰头看向宣长昊,一脸坚定地说道:“臣女亦知此事太过惊世骇俗,陛下如若不信也是理所应当,但还望陛下一定要着人查证。如果是臣女捏造编派,那么届时不过是处置一个胡言乱语的小女子而已。但若是真的,您却可早做防范,未雨绸缪!”

    其实,自从将宣长昊引到巧工斋的那天起,她就知道他回宫后必定会彻查到底,加上之前在偏殿偷听到的他和项烈司的对话,她非常确定,宣长昊已对瑾王起了疑心。但这些暗地里的小动作自然是不能让他知道的,表面上,她还是得做出一副直言死谏的样子。如果所料不错,宣长昊也不会马上点头赞同她的话,只会说些需要调查之类的掩饰之辞。

    正如她所料,听罢她的慷慨陈词,宣长昊淡淡道:“你说的这些,朕自会派人去查。如有不敬不实之处,纵使你年幼无知,朕也不会轻恕!”

    他说得十分严厉,明华容却听得心中大定:能说出这番话来,其实已经证明宣长昊信了自己的话。

    她刚才虽然一直表现得镇定自若,但心中仍免不了有些不安。适才她先陈之以大义,后又坦白地说出自己的私心是想反抗暗算自己的白氏,一步一步打消宣长昊的疑心。但纵然是重活一世,纵然是遍经风浪,到底也没有做过这种算计皇家的事情,况且此事更干系到自己今后的复仇大计。所以她暗中一直绷紧了神经,直到听见宣长昊回答的时候,高高悬起的心才稳稳落下,悄然长出了一口气。

    这时,她才发现不知不觉之间,掌中已是一片濡湿。

    宣长昊目力十分敏锐,一眼看去,已察觉到了她额角微有汗意,这才想起她本是惊吓昏迷,刚刚有所好转的病人,不禁一愣,随即说道:“你还有话要说么?”

    “回禀陛下,臣女想说的都已说完了。”适才那些话,是她早就准备好的。虽然经历了前世之事,明知瑾王会做出什么来,但一来自己目前拿不出证据,二来若是说得太多,反而会引起宣长昊的疑心,未免适得其反。所以,她预备点到即止,不再多说什么。

    “那你先退下吧。”

    “是。”

    明华容躬身行了一礼,刚要退下,却听肩头的猫儿叫了几声,声音里满是委屈。她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顶着前皇后的爱宠,不禁有些讪讪的:“陛下,您看这……”

    “……无妨,它既想跟着你,你且带它去吧,回头皇姐会着人将它送回去的。”

    “是,陛下。”

    明华容退下后,宣长昊垂眸看着秋千架上零乱的糕点盘子,耳边恍然响起了燕初曾说过的话。

    ——阿昊,这猫不愧是你养的,你发现没有,它只亲近你喜欢的人呢。